“啊,都六点了吗。”宋玲看了眼手表,“那是够晚的,得了,今儿就到这,老爷子,咱撤吧?再不回去您的儿女该着急了,我们家那口子估计也得急。”
宋怀榆本来还想说再坐会儿,一听宋玲最后一句话,他就没吭声了,默默地掏出手绢,讲究地擦了擦嘴角,开始整理衣领和袖口,一副要走的架势。
宋玲问他:“老爷子,您家在哪个方向呢,我先把您送回去我再回家。”
宋怀榆起身,手撑了一下桌子,站的还挺稳,“你们不用管我,你们回你们的,我自己能回去。”
“开什么玩笑,您自己一个人哪能行。”宋玲打量着老爷子,开玩笑说:“您老放心,我不跟着您回家蹭茶水,我就把您送胡同口我就走。”
宋怀榆从位置上起身,脸色如常,倒是看不出醉态,来回走了几步,步伐稳健:“看吧,我很清醒,不需要人送。”
“那行,您路上注意点,我就不送您了。”宋玲看老爷子确实不像喝多,就没再强求。
三个人走出国营饭店,宋玲和江妈同路,要去斜对面坐公交车,她们问宋怀榆怎么走,他摆摆手说:“我家在这附近,不坐车,我走回去,你们走吧。”
宋玲就跟宋怀榆抬手道别,转身离开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老爷子好几眼。
走到马路对面等车的时候,她也是朝着饭店门口看过去,居然发现老爷子还没走。
他依旧站在刚刚道别的位置上目送她们,身材高挺,站姿板正,给人一种坚定而又从容的感觉,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
宋玲心里一动,突然就起了个念头。
人海茫茫,遇到一个有缘人多不容易啊,这位老爷子这么大岁数,说不好还能活几年,可能今天这么一聚,离开就是诀别了。
宋玲也是个性情中人,她寻思以前在胡同住的时候,从小受着四合院里大爷大妈也的照顾,后来工作了,当上小领导,分到了筒子楼住房,搬走后她还会时不时回到原来的胡同看望那些老街坊,老大爷老大妈,有些缘分不舍得断啊!
正好汽车来了,宋玲匆匆跟江妈说:“老妹儿你先上车,我想起几句话,回去跟大爷交代几句。”
她推江妈上了公交车,自己匆匆跑回到对面。
宋怀榆见她跑回来,脸色微有些意外,他朝宋玲走来,刚要张口,突然视线一模糊,眼前突然黑了,下意识低头捂住右眼。
湿湿黏黏的液体顺着他五指往下滴,惊呆了对面的宋玲和不远处坐在车里的司机老李。
老政委说不用他们跟着,老李就让警卫员回去了,自己一个人坐车里等着。
他急忙下车,往这边跑。
还没跑近,就见老爷子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朝着他一摆,然后挥了挥,动作很快。
这是示意他别过来,老李迟疑地定住脚步,焦急地握紧拳头。
“老爷子诶,老天爷!您这眼睛,这是怎么了!”宋玲急的声音都尖锐了,“不成不成,这么多血咱们得上医院去了,走走走,现在就上医院。”
宋怀榆摆手,掏出手绢捂在眼睛上:“没事,你回去吧,我不用去医院,回家处理一下……”
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宋玲搀扶上了,“您可真行,都这么多血了,还在眼睛上,这不是小事儿,必须得去医院!走走走,咱们去前头那家医院,我身上装了点钱,您别管钱的事儿,眼睛最重要!”
正好不远处有家医院,宋玲拽着宋怀榆一路小跑就进了医院大门,安顿他坐在走廊椅子上,自己狂奔着过去挂了号,还好这个时间看病的人不多,三下五除二把人带到诊室。
大夫关了门,在里头询问宋怀榆一些问题,宋玲等在外面。
宋怀榆说了自己先前的病情,大夫就皱眉说:“那就是那个血管瘤破裂了,必须紧急安排手术,你的家属呢?先联系家属,让家属来医院,手术前要签字。”
宋怀榆看了看办公室斑驳的墙面,觉得这家医院还是差了点,想着自己还是回军区医院,之前固定给他看病的医生是全国着名的眼科专家,对他的病情更了解,还不用重新建档。
他还没说话,宋玲从外头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老爷子,您叫什么名儿啊?我给你办住院,要填资料,您家庭住址,您叫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咋填啊!”
宋怀榆:“谁给你说我要住院,我不在这住院。”
“不行!由不得你!”宋玲板起脸,不由分说把住院单拍在桌上,吼道:“你这个情况我问过护士了,都出这么多血了,一定是血管破裂,不住院做手术后果很严重,你赶紧给我老老实实儿的,把住院单子填上,趁这个时间人不多,我赶紧给你送病房里去!再不配合别怪我给你发火儿!”
宋怀榆脸色古怪地看着她:“……你不是家里还要做晚饭,你先走吧,我儿子一会儿来。”
“你儿子不来也不影响你住院啊,不还有我呢吗!哎哟,老爷子,您要急死我了!”宋玲着急,语气就很重,“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您现在就跟个小孩似的,一点不听话,不给人省心,您再这么不配合,等会您儿子来了看我怎么告状。”
大夫附和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