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攻打河阳,会同女婿歼灭张存敬的消防大队长李克用走到潞州,突然掉头回去了。
起因是老巢又起火了。得知他南下,幽州遣元行钦、高思继、单可及数侵代北,一下就把外舅惹毛了。加上刘仁恭一直找他帮忙“武装上任”,承诺只要帮上位,要什么有什么,便闪人了。
得,又急吼吼的去给人当枪使了。
脑子呢。
扶持刘仁恭上台,就能通过刘仁恭遥控幽州、对其吸血了?
幽州幅员辽阔,带甲十数万,军中常以意气自负,还统治着大量蕃部,契丹、奚、吐谷浑都是兵源,实力仅次朱逆。
后世朱温以倾国之力北伐,易水一战,以燕军被阵斩六万率先撤离而告终。而取得如此辉煌战果的朱温也不敢追,匆匆班师。
如此强藩,岂容拿捏。
其次,从安禄山算起到刘守光为止,三十余任节度使惟张仲武七人正常离任、善终。一句话不对就可能死。刘仁恭要多大本事才能扮演好代理人,他吃了豹子胆敢百依百顺!
只要外舅的条件与范阳军人的价值观相悖,比如在幽州驻军,或如朱温征发附庸镇为自己打仗,交恶则必然。这些就不是刘仁恭、张仁恭能拍板的,大头兵才是王法,不然为什么舆论素称之曰反虏。
由此反推,外舅改立刘仁恭的计划大概会非常顺利,因为幽州军根本不在乎谁做节度使,反正都是他们的玩具。
当然,外舅这么做,圣人乐见其成。
因为历史遗留,幽州和成德、魏博关系糟糕。建中年三家一起造反,结果朱滔一副颐指气使的嘴脸,王武俊就拉上田悦和他翻脸了。朱滔立刻大开杀戒。王武俊、田悦更是火冒三丈,转头投降换得王师李晟、马燧等部的中立,并摇来昭义军参战,在贝州打得幽州人流血漂橹。
自此结下大仇,经常开片。除非是对抗外藩入侵、朝廷讨伐,否则尿不到一壶。
这些年,赵、魏和志在河北的李克用多次交战,迫于朱温和朝廷在中间撮合,才勉强站在统一战线上。如果李克用撑腰的刘仁恭持节幽州,他们会担心两镇同时来犯么?
答案是肯定的。后世面对燕晋侵之愈急,摇摆多年的他们最终彻底倒汴,魏博娶朱温长女,成德娶次女,通婚同盟。
而此时,天子对诸侯的领导力丢失被圣人踩住了刹车。对于外部危险,只要不再发生国都易帜这类事,让他们自信皇帝有能力帮忙解决,则不太可能与贼合流。相反,还会更拥簇。毕竟,也只有已经一个多世纪以来承认他们割据并予以保护的李家才更值得相信。李家优容了他们这么久,有招牌公信。而一旦鼎革,新朝什么情况无法预料。
正如割镇风波时,衙兵代表张彦对末帝的喊话:“魏博无负你,你负魏博。割隶无名,所以反也。”后梁想把魏博一分为二,衙军外交无果后,就带着六州投了亚子。
两镇军人是清醒的。谁能最大程度上维护他们的利益,就为谁而战。当下,这个对象是朝廷,存在且唯一。维护旧秩序,拱卫朝廷,就是为自己的安全负责。权力只为来源而服务,即是这個道理。
李克用此行,反而将倒逼赵魏与中央更加紧紧抱团取暖。以后,在河东集团瓦解之前,两家还当是限制外舅的砥柱。
对了,爽约的鸦王有点不好意思,派李嗣源奉表来使,让女婿暂忍屈辱,等他忙完——扫鼠如秋叶。听说关内丰收,顺带借粮,并订购三万套将士冬衣。钱先欠着,他最近比较拮据,不然只能拿马抵账或者再送几千兵。
“时事丧乱,有异志者不可计数,安史余孽却成了最稳定的诸侯…”赵若昭轻声呢喃,不知说什么好。朝廷同样愿意维护其他人,但为什么忠臣这么少。难道田希德之辈自觉除了李家,没地方可混,别人都不是真心的?
是了。对于他们的诉求,除了李家,无人能容。换到哪朝哪代,叛军这种群体,高层也绝对没一个能活,更别说富贵、权力如故。河北与长安之间,果然奇妙。
“是不是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很不简单。”圣人捏了捏她的脸,问道。
赵若昭白了他一眼,其实已有了些敬畏。这个人,对世事人心洞察之深,对种种现象把握之彻,可怕,但好喜欢。
“李克用不来,蒲、陕还打么?”
“当然。”圣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诸侯都看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若龟缩不出,别人且不提,王师范只怕过不了年。二朱已亡,朱温马不停蹄继续东进,王师范要么称臣以求退兵,要么抵抗一段时间后为部下或杀或囚,军府换帅乞降。
不要对时人的节操抱有任何幻想。瑾一失势,连他老婆都想要他的脑袋当投名状。到了杨行密身上,其妻朱氏、小舅子朱延寿、舅媳王氏,几家联合作乱,逼得老杨装瞎子。
诸多事,让李某也带上猜忌与十足防备了,不敢相信身边任何人,睡觉都怕被妃嫔勒脖颈。疑神疑鬼是不好,但能怎么办?
“朱贼新得兖郓,如今正一门心思试图降服淄青,打张存敬、朱友恭其实也没那么危险。”赵若昭翻了个身,搂着他:“南边襄阳现在是个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