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还是没能成功爬出去。
刚爬到门口,离病房的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门开了。
妈妈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行为的不恰当。
昏迷了6个月的女儿突然醒过来,母亲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前来团聚,一开门,看到女儿正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爬。
我毕竟不是妈妈,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是我的妈妈没有一丝迟疑地蹲到了地面上,抱着我,失声痛哭起来。
我颤颤巍巍地用没有什么力气的手臂环抱住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能隔着厚厚的衣服摸到妈妈消瘦的身躯,那柔软的身躯包裹着的骨头——
正硌着我的手疼。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这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妈妈还是个略带丰腴的中年女人,家庭美满,夫妻恩爱,女儿……也就是我,虽然一直以来因为学习的问题让她操了不少的心,但是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A大,也让她在家里亲戚面前挣了不少的脸面。
明明……明明那个夏天,她是那么容光焕发,全家都沉浸在我考上好大学的兴奋中。
明明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发尾总是烫着好看的卷儿,现在却留着短发,黑色中夹杂着刺眼的白色。
明明她原来是略带圆润的鹅蛋脸,但是现在搁在我肩膀上的下巴的轮廓却刺得我心脏隐隐作痛。
明明……
我的双手不知道怎么就充满了力气,紧紧地将妈妈抱在怀里。
……
妈妈离开了,因为来得有些匆忙,所以没有带什么东西。医生说我虽然我醒过来了,但是卧床太久的原因,难保不会有血栓之类的东西,所以还需要给我做全身检查。
加上我躺了6个月,肌肉也有适当程度的萎缩,所以仍然需要康复训练才能正常走路。
我用余光瞟着这个鬼,试图偷偷观察他都在干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默默地盯着紧闭的窗户看,时不时还去扒拉一下窗户。
但是他终究不是实体,只是一个魂魄,所以注定打不开那扇窗户。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有点可怜。
连想开个窗户都做不到。
对,就这样,当看不见这些东西,好好挣钱,好好学习,还清贷款。只要当看不见就行了。
我这么想着,但是当有个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想帮帮那个连窗户都打不开的鬼。
“能帮我开一下窗户么,我觉得有点闷。”
医生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
窗户打开,一阵冷风吹进房间,我乘势躺下,缩到了厚厚的被子里。
“哎呦,就这么把窗户打开了,小女娃娃不会冷么?”
我回答道:“没事的,我不冷。”
“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医生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于是随口回了一句:“什么怎么回事?”
“我说,你这个小女娃娃怎么回事,能听见我说话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我心底升起,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虽然也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但是和医生的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而且,医生从来都是叫我苏灿灿患者,“小女娃娃”这种称呼……好像,不是医生能说出口的。
我不安地从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了看床边微微皱着眉头的医生。
医生:“你在和谁说话?”
似乎全身的血液一瞬间涌上了我的脑海,我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点一点向着窗户的方向挪过去——
如果不是医生的话……
还能是谁呢?
骤然,本来应该在床边的人突然闪现在我的面前,用孤零零的一只眼珠直勾勾盯着我看,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猎物——
我浑身的肌肉好像都在此刻收缩,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尽量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从被子里拿出手机,目光越过在我面前的鬼,将手机对着医生摇了摇:
“我……我在给我朋友发语音消息呢,没、没什么事情。”
医生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就转身出了病房。
现在,这个病房里只剩下——
我。
和一个鬼。
我将自己整个人都塞到被子里包起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这样不行。
以后会有很多这样类似的场景的,我一定要克服内心的恐惧才行。
我不停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给自己心理暗示:
就算能看见又怎么样,他除了吓吓我,也做不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我被惊吓多次实在太累了,还是心理暗示起到了作用,竟然真的就这样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爸爸妈妈一起出现在了我的病房里。
当然那个鬼也在这个房间里。
……
“灿灿,你醒啦…车祸之后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差点以为再也听不见你叫我们爸爸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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