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订单的同一时间,何朵就知会了江默言,表面上是请求江默言如果接到对方老板询价时不要松口,把皮球踢给自己,实际上则是暗示自己已经拿下了订单。对于这种以老板关系为主的民营企业,想要保证手里较大的订单不出岔子,这都是必须要走的一步,否则极有可能发生信息不对称,老板临时把订单移交给别人的情况。
宋家的伴手礼订单成功帮何朵团队拿下上半年业绩之王的桂冠,也让茶礼仪式成为江临富豪圈一时间争相效仿的模式。
上半年的业绩圆满交付,何朵志得意满地返回宁水老家过中秋。何胜军的生日是八月十六,紧挨着中秋节。五十九岁的何胜军,延续着宁水人做寿“过九不过十”的风俗,在这年正式举办了寿宴。寿宴主要由何平操持,这也是他成年来第一次正式操办宴席,何文何朵早早赶回家中帮忙。只是何家多年来经济拮据,不学无术又没钱的何平自然也玩不出什么套路,用的钱也都是何胜军自己攒来的微薄积蓄,以及何朵提前给的两千块。因此虽是大寿,排场却是肉眼可见的简陋。不过对何许夫妇这样的贫贱夫妻而言,只要有这个意思,差不多也就行了。
寿宴并没有在村里举办,而是定在了几公里外交通相对便利的国道边上,由一个很不起眼的饭店承包。这样一方面方便亲友来往,另一方面也省了在自家办宴席的繁忙劳作。饭店是一个三开间的平顶小砖房,不到十张桌子,挤满了朴素又接地气儿的宾客们。
主厅正中央放置了两个大圆桌,桌上铺了一层塑料布,上面摆满了亲戚做的花馍和小面糕,加上一个两层高的简易大蛋糕,便是“礼桌”上最核心的陈列。其他陪衬的还有香烟、白酒、整箱的泡面、牛奶以及其他饮料等。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只有何朵精心采买的那捧有点不合群的鲜花了。
同样都是过寿,贫民和富豪的差距主要就体现在礼桌的陈列上。何朵记得刘晓晨爷爷刘国富过大寿的时候,光供桌就是现在的三倍,陈列的礼品多达上百种,一层层堆叠的老高老高。宾客们要绕着桌子边缘细细走上一圈才能看清琳琅满目的礼品。色彩之绚丽,气势之恢宏,都是红西乡绝无仅有的。反观父亲的礼桌,远远站在门口都可以一眼看完全部“阵容”。
“早知道这么寒酸,我就多买点东西堆过来了。”何朵和何文站在一起迎接客人,期间不住地抱怨着。
“对你来说寒酸,对村里人来说是这个意思就够了。咱们村里一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宴席只能你哥操办。他前期不跟我们交流这些,我们自己嘛也没问过,现在这样,抱怨也没用。”何文虽然也心疼父亲的寒酸场面,但比何朵要更客观一些。
好在何许夫妇并不在意这些,一直忙着接待客人。何朵也就自己唏嘘一番,想着等将来父亲七十大寿的时候,一定要争取亲自操办。
饭店的位置说来也巧,距离小姨父家仅仅五分钟车程。终于还是要面对姨父姨妈,何朵心里始终打着鼓。然而宴席已经开始了好半天,却一直没见姨父姨妈的影子,看这情况应该是不来了。何朵暗自庆幸,这样也好,省的尴尬。可还没高兴多久,何许夫妇接到一个电话后,表情全都凝重了起来。
“你小姨父没了。”
向来身体康健的小姨父,就在准备前来参加何胜军寿宴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去世。没有任何征兆,就几秒钟的功夫,天人永隔。
虽然不敢见,但也不至于永不相见啊!何朵一时间悔痛无比。早知道会迎来这样的结局,她宁可早早跑到姨父面前负荆请罪。几分钟前还忐忑期盼不要见到姨父姨妈的念头,成为她此刻对自己最大的厌恶。
总以为时间还久,日子还长,再躲个两三年,小姨父找自己做传承人的心气儿消了,再笑嘻嘻厚着脸皮回到他面前就可以了。总以为哪怕现在不学,过个十年八载万一时机成熟了,自己真的学习起来《易经》了,再回来跟着姨父拜师,也终究不晚。
无数个总以为,无数个侥幸,遇到的竟是如此绝决的结局。
简陋昏暗的小土窑里,何朵流着泪向姨妈忏悔。姨妈只是一声淡淡的叹息,并未接话。何朵知道,自己真的伤到了二老。她不敢想象这一年多来姨父是如何无数次对自己望眼欲穿,又如何无数次失落哀叹。
“姨父的那些旧书,都还在吗?”何朵能想到的最后的心意,就是把这些古书争取过来,将来通过自学慢慢传承姨父的遗志。
然而姨妈却说:“按照他生前提过的意思,他走了以后,这些东西就跟着放进棺材了。”语气相当平和,仿佛丈夫和何朵的约定从不曾有过。
何朵想要借书的后半句话被生生咽回了肚子里,确实,她没脸再来要什么。
“姨父,对不起!”何朵跪在姨父简易的棺材面前,深深磕了三个头,心里不住地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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