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吧结完工资后,何朵便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四十多天赚了一千两百块,勉强可以维持后面两个月的开支。剩下的十几天,她只想待在家里。之前还纠结的面子种种,如今发现都不重要了。
许娇兰在大女儿何文身体稳定一些的时候,就早早回到了村里,如今得知小女儿要回来,早早就把饭温在了锅里。一年多没有回家,越是临近村里,何朵越是激动急切。熟悉的热气从地面冒出来,夹杂着尘土和灌木的清香一起,火辣辣地冲进鼻孔,亲切而热烈。
“爸!妈!”
一声呼唤,瞬间唤醒了整个院子的活力。
“哎!回来啦!”
许娇兰掀起门帘,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爸!”何朵走进屋内,看着正在沙发上抽着烟追剧的父亲,轻轻喊道。
“嗯。”何胜军轻柔地应了一声,一丝浅浅的微笑浮上脸颊。
“看,小姑回来啦!还认识吗?叫小姑!”哥哥嫂子闻声,拉着蹒跚学步的儿子从隔壁房间走了过来。小家伙还在咿呀学语的年纪,害羞地看着何朵,俨然一副我很认识你但我不好意思喊你的样子,看的何朵心都化了。大咪也不甘落后,亲昵地钻到何朵怀里,舒服地打着呼噜。全家人用最平淡委婉的方式,欢迎着何朵的归来。
只是还少了一个成员,何朵从一开始就想问母亲,奈何要说的话太多,一直没顾上。
“这只狗是谁家的?将军呢?”何朵终于有机会问了。
从她刚一回来,就看到院子里守着一只毛色甚是不起眼的田园花斑狗。那只狗四肢瘦长,眼神胆怯,有几次都是很小心地在她身边转悠,并不真正靠近。起初何朵自动合理化,想着可能是谁家的狗正好在自家院子里溜达。可看这狗的神态举止以及全家人对它的反应,就猜到了事情不妙。
何胜军并不接话,许娇兰则神色犹疑不定,俨然一副正在思考如何回答的样子,这让何朵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将军啊,已经死了。”
迟疑一番后,许娇兰平静地说出了事实。
“怎么会死?它才多大啊就死了?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会死?”虽然已经猜到了七八成,可听到母亲说出的这一刻,何朵依然如五雷轰顶,悲愤交加,语气不自觉地凌厉起来。
其实在看到这只花斑狗的第一眼,何朵心里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只是母亲话没说出来之前,她总还有理由可以不去想那个可怕的结局。
“你先吃饭,吃完了再说。”许娇兰说道。
“这让我咋吃?我哪能吃的下啊?将军到底怎么死的啊?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何朵越说越气,把筷子也丢到了桌子上。
“和你说啥?你跑齐阳省那么老远的地方不回来,怎么和你说?”何平没忍住,黑着脸说道。
何朵如霜打的茄子般,再也硬气不起来。满肚子的懊悔直冲上来,鼻子一酸,眼眶立刻就湿了。
媳妇圆圆一看势头不对,便抱着孩子回了自己房间。何平也懒得跟何朵叙这种鸡毛狗屁的碎事,杵在院墙边呆了两分钟,便起身到别人家串门去了。
许娇兰看女儿这架势,知道话题绕不开,叹道:“你哥说的也没错,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告诉你,你又回不来,还得着急。而且死都死了,你就是知道了也没用啊!你在外面不容易,你叫妈和爸怎么开口呢?”
母亲并没有一点责怪自己的意思,可何朵却心如刀绞。一年多了,她还从未如此痛彻心扉地恨过自己。因为自己的偏执,错过了一年多来和家人团聚的机会,错过了大学的美好光阴。以上这些,尚且可以亡羊补牢。可将军呢?一个逝去的鲜活生命,她该如何从地府里讨要回来?
“可它才多大啊,怎么就死了呢?”何朵颤抖着嗓音说道。
“生病没了的,去年初秋吧好像。”许娇兰抬头看着屋顶,仔细回忆着。
何朵的小姨父是乡里小有名气的阴阳先生兼赤脚大夫,而且是自学成才。此人精通风水算命和中医之道,时常受邀在各个山头给人看坟地,偶尔给一些生活在迷茫困苦中的乡亲们算算命,治一治头疼脑热的寻常病症。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套自创的小儿推拿术,乡里乡外的小孩子们,只要不是大病,一般的感冒发烧他都能通过推拿给治好,连药都不用怎么吃。这位小姨父艺高人胆大,除了给人治病,自己还发明了给动物治病的门道。比如牛、养、狗等家养牲畜,偶尔患些小毛病,村里人也会带到他那里打针输液。因为诊疗费收的特别低,虽然患者不少,何朵这位赤脚医生小姨父却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
将军半岁大的时候,一度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何胜军当时每天都会来回三四公里抱着它去看病。何朵还记得当时父亲很骄傲地述说,小姨父家里一屋子都是嗷嗷哭嚎的狗叫声。将军看着别人家的狗一个个鬼哭狼嚎,自己却一声不吭,在一边安静的输着液,时不时还回头瞅瞅其他同伴,乖巧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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