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话一出,朝中大臣皆面面相觑,人群中渐起嘈杂。
宋御贾敏锐地察觉了什么,他看着林左岩,感觉心跳甚快。
林左岩说完这段话之后便停了,站在最前面,负手于身后,待那窃窃的话语逐渐消失,方才继续道:“各位!燕赤现今危如累卵,不日敌军便要踏碎城墙入主燕赤皇城,此时此刻,有谁能站出来力挽狂澜?”
大臣们皆看着他,自闵堰倒台入狱后,林左岩现今才是朝中第一权臣,皇上临行前还将监国之权分与了他,如今他这么问,谁又敢站出来?
那明摆着是送死。
林左岩见众人都默不作声,面上作痛心疾首状:“老臣在朝三十余载,无一刻不为燕赤尽心尽责,殚精竭虑,如今天要亡我燕赤,众生危如累卵,值此存亡之际,我只恨此生舞文弄墨,却无半分武艺在身,不能亲自上阵杀敌!”
说到此处,他不禁挥舞广袖,以手指天,似是愤恨难平:“若是来日敌军踏破城门,老臣已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
一番慷慨陈词,将气氛渲染得悲壮惨烈,众人无不露出肃穆神情。
在前线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前,根本没有人想到燕赤会败,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数年来在宓奚的统治下,燕赤国力与日俱增,渐成霸主之资,一年前胥黎将军攻下代国的威势犹在眼前,谁也没有料到如今燕赤会走到这一步,先是连损两员大将,后皇帝亲征,却被看起来根本不成气候的三国联兵打得溃不成军。
事已至此,眼看燕赤无主,即将沦为他国的口中肥肉,文臣多有风骨,听林左岩此言煽动,当即以手抚膺,发出哀叹。
“燕赤若亡,臣绝不苟活!”
宋御贾却并未被其影响。
若是林左岩的心思真的如他那慷慨的言辞一般澄明忠良,那他又何必叫人把众臣包围起来?他煞费苦心,软硬兼施,目的必然不会只是劝说大家以身殉国这样简单。
他不动声色地用眼神扫了一圈,发现包围他们的侍卫全都是一些生面孔,根本不是皇宫之中的人。
宋御贾心中七分明了,推断这皇宫恐怕已经被林左岩尽数掌控,现下他们这些人的命都被捏在他的手中。
想到仍在后宫的女儿,他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刻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在一片愤慨叹息中显得格格不入:“敌军尚且在千里之外,城门一日未破,燕赤便还有一线生机,各位与其在此空口发泄,倒不如赶紧想想法子保住这一线生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立于队伍末端的翰林院编修张天卓,他如今清减许多,将那浑身的肥赘削掉一层似的,眼下虽然挂着乌青,身姿却挺立,倒莫名有一种正直之臣的感觉。
他举步向前,众人为他让出一条道。张天卓一直走到林左岩面前,行了礼,才道:“如今皇上虽然消失无踪,但是朝中各位却还在此处,在其位谋其政,诸位在一日,燕赤便在一日,现下只要将朝廷保住,那就是保住了燕赤的命脉,剩下的,自当来日再徐徐图之!”
“天卓兄,此话何意啊?”有人问道。
按照常理,以张天卓的身份并无资格在众臣面前说这种话,但现今形势特殊,又或许是林左岩默许,这才让他有了机会。
张天卓此人,一生唯爱诗词歌赋、寻欢作乐,自始自终,他想的都是当一个富贵闲散人便足矣,旁的什么朝政党争、民生疾苦,皆不与他相干。
可是今日他站在此处,眼看着庭下众人竟都举目望着他,似在等他言语,虽然这只是因为他背后之人是林左岩,但竟也让他产生了一种大权在握的错觉。
原来凌驾于众人之上,俯瞰众生是这种感觉。
张天卓短促地喘息了一下,见林左岩双眼微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心中底气更足,道:“如今晋、阮、北襄三国联手攻打燕赤,看似坚不可摧,实则难以同心,诸位与其抱着宁为玉碎的气节在此坐以待毙,倒不如做最后一搏,派人前去离间三军,令其内乱,彼时才可使得我燕赤乱中求存。”
“离间计?”
“正是,所谓远交近攻,如今之计,只能断尾图生,以燕赤南方七城为利,献与北襄,与其结成联盟,令其反戈为燕赤所用,借此逼退晋军!”
他这一言引得一片哗然。
这种计谋当然并不是只有他才能想到,只是无人敢说。
以身殉国是为荣誉,而割地求和却形同叛贼,谁敢说,谁就会背负骂名。
林左岩不再说话,任凭堂下议论声一轮盖过一轮。
有人道:“荒谬!简直荒谬!皇上行踪未明,此事并不是我等能够决定之事,这与卖国求荣有何差别!”
张天卓辩道:“眼睁睁看着亡国而不作为,岂不比卖国求荣更为龌龊?!”
另一人犹豫道:“不论如何,还是等皇上回来再做定夺吧?”
听到此处,张天卓冷哼一声,道:“诸位同僚,此次皇上亲征,燕赤与敌军明明势均力敌,尚有一战之力,为何最后却兵败如山倒?兵败之后,若是立刻重振士气令燕赤军与晋军殊死一搏,未必不能阻住敌军,偏偏皇上转眼之间就没了音讯,无人可寻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