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涡女孩侧着身子斜倚在我旁边,瞪着眼睛看着我。这个距离让我有些感觉不自然,因为明显小于二十公分。不过,是因为真的喜欢她,也是真的为了她好,所以我才这样实话实说。她到底能不能明白我的苦心?
“真是怪人,你。”她悠悠叹了口气,向着我的身侧躺下,不再说话。
就这样,酒涡女孩不断来找我,寻觅我,频率渐渐由稀疏变得稠密,最后简直就成了朝夕相对,形影不离。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开始还有些借口,到后来便连借口都懒得提起,只是见面“嗨”上一声,随即便贴附过来,和我的影子融为一体。她简直成了我影子的分身,和我的影子一样全副身心的依赖于我,一心一意,决不三心二意。因此,我便更加感到绝望,甚至有的时候达到难以自抑。因为物极必反,这样的发展趋势必然预示着灾难加深,预示着某一天她终将会离我而去,而且永不再来。我了解自己,也就深深的知道她的命运终归还是会因为我而改变,从而走入万劫不复的悲伤之地。
说她成了我的影子,是因为每日同入同出,我感觉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生活,这让我有些许不安,因为我从没想过要为别人负上责任,也从没想过要别人以为我是能负上责任的某人。如果真的被她这样认为,那她必将更加义无反顾的坦诚相对,依赖于我,那就更加注定难以逃脱被我改变人生,走上未知的厄运。因此我时常旁敲侧击,试探性的询问,询问她当天的安排,一天到晚跟着我会否阻碍她的学习和正常生活,会否影响她的娱乐、睡眠和交际。有些时候她会做些简单的回答,但大多数时间她只是用轻微的动作,例如皱眉、抿嘴、拂拂刘海这样的动作来表示厌烦和抗议,又或者跟我谈论她自己喜欢的话题,顾左右而言他。酒涡女孩就是这样让人难以回避,如果不能说是“抗拒”——又或者是因为我这种人根本就没学会抗拒,至少是无法抗拒她这种女孩,不光是我,恐怕大多数人都无法抗拒她这样的态度,不过大多数人会对她生出爱慕,甚至怜惜,而我因为自己的情形,只能对她产生不快和厌恶。
于是我几次公开对她表示:“你这样不好,我倒无所谓,但是别人会怎么看你。”
她多半是这样回答:”你既然无所谓,那就真的无所谓了。毕竟我也不靠别人养活。”
“……”
“当然不要多心,我也不会要求靠你养活。我从来都是自己养活自己。所以不用担心。”
“不是担心那个——刚才对不起,说了谎话,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无所谓,毕竟我也要上课,也要休息,还有其他一些交际,我也需要适度的个人空间,不可能总跟一个人呆在一起……”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立刻打断说,”我当然知道你要上课,也要休息,也当然知道你还有其他一些交际,需要一些个人空间,但我不会在意。”
“……”
“你也可以完全不用来在意我。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当我不存在。是的,当我不存在,看成是你的影子也行。真的,没别的,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看着你,当然如果能给你帮上什么忙,哪怕是一点点,我也会非常高兴。”
说到这个地步,当然就让人无话可说,何况我这人又天生不会应酬,天生不会拒绝别人。没错,她真的成了我影子,而且是非常听话的影子。每天跟在我身边,默默的或走或立或坐,有时并排躺在我的身边。需要她说话的时候,她总能非常及时的张口,就好像我的思想移动,脑电流就能同步传入她的电极。不需要她说话的时候,她也总是安安静静,从来不会说哪怕一句出来,从而煞了风景。每天当我身心不适的时候,她都会简约的嘘寒问暖两声,也会简单的帮忙做做我手边的任务,帮忙整理作业,整理房间,扫地,擦玻璃,帮忙订餐,修理宿舍灯管,等等等等,毋庸赘言。总之,如果不是担心她的未来和前途,我倒是真的愿意有这样个人能够长久的呆在身边。
所以,反而希望其不能长久,只是一时兴起,感情用事。但是她总是叫我失望,总是不能叫我满足。有时候想想,假如其只是老老实实默默无闻的替我做些事情,但是又不渴求依赖于我,那又该有多好?但是随即又觉得自己念头荒唐——真是那样的话,那其就必然不是人类,而是像机器人或者行尸走肉那样的存在了,如果是说那样存在的话,我所知道的,目前这人间也只有一个我。如此而已。
所以她再这样下去,终究还是要受害,受到我的侵害,被我身不由己所担任的怪异地位和角色所伤害。其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实际上也无从设想。这就好像战争时期的将军,命令部下冲锋,明明知道战斗的结果是你死我亡,但却实在无法描绘出那部下和敌方士兵明确的死状。如此而已,只是知道其必死,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酒涡女孩和我形影不离,从那时间起已经进入我记忆的末期,随即便是一片朦朦的空茫,朦朦不知其所以。但是我还清晰记得,她是那样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当然其出发点便是对于我的无限依赖,完全的依赖。这一点则是我完全排斥的,因为我并不想将其置于险地。从某种意义上讲,抛却令人厌恶的依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