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昊对我的厚爱没过多久便转换为无边的恨意。按他的话说,也同样就因为我的眼睛。因为我的眼睛是天蓝色的,他便觉得难以忍受。当时的元昊,雄心壮志,野望勃发,正要成就西夏为独立的国家,而不是南面宋朝的附庸国。听人说起过去的传闻,说在元昊父亲过世之前,两人经常就这个问题发生剧烈争吵。元昊主张抛弃唐宋以来赐予自己一族的李姓和赵姓,说自己一族本来就是放羊牧马的蛮族,又何必学南蛮子那一套礼仪文化?于是元昊率先号召带领大家穿耳环,最近还命令国人三日削发,不秃发者便要诛灭三族。好多人都为他的豪情壮志以及钢铁手腕所折服,但是只有我心里知道,他之所以号召国民秃发,只不过是因为他自己未老先衰,头发已经不削自秃。
这是艾琳斯这黑暗魔女告诉我的。所以是只有我一人知道的秘密。
元昊最近终于称帝,恢复他所在的党项一族旧俗,并以此为傲。所以现在的他,看我是更加不顺眼了。周边的大臣甚至妃子们对我都颇为嫉妒,因为元昊把我带在身边。他们都把这看成是对我的器重和宠幸,但是有苦自己知,也还是只有我自己清楚事情的真相:元昊是不会宠幸任何人的大王,他所恩宠的只有他元昊自己。而之所以对我有所“亲近”,乃是因为嫉恨我,大概是因为我眼睛的颜色,所以便要随时找机会折辱我,要我这个在样貌各方面都超越他的人自己感到自惭形秽,以此来满足他自己的虚荣和野心。
我很想迁就他,毕竟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但元昊要的不是做戏,而是我的真心自惭,那就有些难办了。而他又是不容易被欺哄的人,这也同样增加了事情的难度。他是个有决心和耐性的人,认准的事情不到成功便绝对不会罢手。这样就让事情变成永远烫手的热山芋了。
终于,热山芋爆皮了。因为元昊郑重其事地告诉我:“雷特,你现在要秃发。”
同样是限定三日的期限。
这简直叫我哭笑不得。
这家伙,真会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我一个外国人,什么时候就算成是他的子民了?
艾琳斯听了,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按她的说法,连她也难以想象我成为秃子以后会是一副什么德行,所以她反而倒是翘首以待。这两边的家伙,真真是一丘之貉。不过我也不是真的愚蠢到不可救药,因为我随即就说她要再这样幸灾乐祸,我便撕毁和她的契约,哪怕黑暗把大地笼罩,我也不要丢掉我的头发。这一下连艾琳斯也有些错愕着急,这家伙从没想过我会来这一手,其实就连我自己在话出口前也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张口就说。不过这一招还真是大大有效,因为她随即便答应要帮我解决难题。
“那就把他直接拉下地狱算了。”想了老半天,这便是她想出的最简单最便捷最轻松的主意。
我连连摇头。虽然元昊为人处世有些不尽人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残暴不仁,但我还从没想过为了自己的一绺头发便将其拉下地狱。这地狱的黑暗公主果然还是心理黑暗,难近人情,性格上比元昊的粗陋处岂止多出百倍千倍?想想自己的后半生要和这样的家伙相依相伴,在某种角度上与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熬煎又有什么区别?或许这便是她为我特意在做下地狱的热身运动,想要我先行习惯……
见我不同意她的看法,艾琳斯显然有些懊恼和丧气。这之后又过了很长时间,她似乎都在绞尽脑汁的冥想。终于……有了,她说,霍地站起身来。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叫元昊爱上我,然后由我再去劝说……天呐,这家伙难道还是个多情种子?居然还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就这样办吧,她说完便不容反驳,摇身化成了那根白色的羽毛。仿佛是向我赌气说,就算是地狱降临,黑暗君临大地,她也不会改变主意。这已经是对我最最折中的妥协和建议。
我的脑海中一片混沌,难不成她是想要招引我的妒忌?随即摇摇头,把这个愚蠢的想法甩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毕竟我只是一个契约的签订者,而不是她以前作为情窦初开的少女所真正喜欢的那位光的精灵。光与暗的相互吸引,是本能互补的,我只不过是一具凡人肉躯臭皮囊,相比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先前之所以签订了较为特殊的以婚姻为主题的契约,那是因为艾琳斯想要留于地面,享受阳光,和我自然是毫无关系,而我则是莫名其妙地担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莫名其妙,身不由己……不会的,她并不是为了我做出这个选择,而是为了她自己私人的兴趣。而我不过是她的工具和仆人。或许她是真的喜欢元昊或者其他任何的男人也说不定……
总之,很快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元昊给我的最后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