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像是凭空生出的藤蔓,顺着她的胳膊,肩膀缓慢向上攀援,轻轻缓缓,让她察觉不到,最终却悄无声息缠住了她的心房。
她怕再这样按下去,刚刚收拾好的心情又要乱了。
万馨儿咬着唇角。
她必须制止。
“二少爷……不疼了,咱们……能不能别揉了?”
楚逸猛然抬头,却瞧见她眼圈红红,看起来像是受了几分委屈。
可怜兮兮的,让他莫名想要替她出头。
心头不自觉有什么东西突突向外跳,黑眸瞬间波澜起伏。
他强压这股怪异的感觉,稳住声线。
“怎么?可是我力气大了?揉疼了?那你怎么忍了这样久才说?那我再轻些。”
“你的手背已经积攒了许多淤血,又是这么大一片,如若不揉开,明日去铺子但凡碰到些什么都会疼的。”
男人碎碎低语,温声嘱咐。
仅这一刻,万馨儿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丝丝涟漪。
楚逸低着头,仔细帮她揉着手背,与先前相比好似又放轻了几分力度。
动作轻柔。
语气却带了几分责备。
“明明在我面前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怎么一见到万老太太就变成了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在我面前的那些脾气都去哪儿了?”
“还是说你只对我发脾气?”
万馨儿微微哽咽抽回手,然后使劲儿否认。
“我哪有特意针对二少爷,我待人……从来都是一样的。”
“哦?是吗?”
黑眸微动,男人下意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在外头你不是一直叫我夫君?怎么回家了反倒生分了?”
微凉指尖划过滚烫的脸颊,柔软的指腹似乎还在她脸上仔细摩挲了片刻?
万馨儿不可置信抬起头,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明明那样黑的眸子,她却心跳加快,脸涨得厉害,不用想也知道早就红透了。
而楚逸那张白皙的脸庞,正缓慢向她靠近。
不行!既然决定要离开,她就不能轻易被影响!
她要改变破局!
只见她飞快从袖口中掏出个木匣子,又拿出仅剩的那只绣球花簪子,生生挡在二人中间。
“二少爷!”
近在咫尺的男人掀起眼皮,熟悉的压迫感袭来,万馨儿吞了口口水。
“夫……夫君。”
唇角微扬。
“孺子可教。”
楚逸下意识抬手,可看清那枝绣球花簪,狐疑的目光又投向万馨儿。
簪子作为定情信物,通常是由男子赠送给女子,也就意味着希望与她结发为夫妻。
而女子将自己发簪送给男子作定情信物,表示只愿做他的正室,绝不为妾。
想到万馨儿先前所说的话,楚逸一时间揣摩不透其中深意。
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并没有即刻接过。
“这是张老一宿未睡做的绒花发簪呀!夫君您忘了?快拿着!”
万馨儿见楚逸不接,直接把那枚绣球花簪塞进了他手里。
心脏猛地漏了一拍,他霍然抬头。
万馨儿当是真想跟他一起走下去?
若知道他一直欺骗她,她会不会怪他?
若到时候带她一起离开,她会愿意吗?
楚逸胳膊很长,迟疑半晌,最终还是拿着发簪在万馨儿那头有些毛燥的发丝上比了比。
肌肤与肌肤交错,一阵颤栗直蹿心头,让男人眼睫一颤。
若他违背约定,那个人会不会为难她?
几乎是一瞬间,无数想法从脑海里闪过。
但他可以肯定,那个人一定会为难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间之大竟没有他们能容身的地方。
无论他心里有多喜欢她,他都不能表现出来。
他要跟她保持距离!
这一瞬,无力感油然而生,哪怕腿坏了的那几年他都没有这般无助过。
眉头微蹙,楚逸深吸口气,眼中神色莫名暗淡了几分,
“抱歉,我从未帮女子带过发簪,你若想带叫百灵帮你。”
他拉过万馨儿的手,将那枚绣球花发簪放进女人手中。
听到他冷言冷语拒绝,万馨儿不解却飞快拉住男人那快要收回去的手。
“这有什么啊!各房都收了为何夫君不收?虽说以后会有更好的,可到底这是头一波有纪念意义,你就代我那未见过面的婆母收下吧!”
未见过面的婆母?
听到这话,他下意识握紧了那枚绣球花簪,神情复杂地望着万馨儿。
而藏在衣袖下的另一只手,指节已隐隐发白。
自从三岁那年母亲去世,他被送去由老太太抚养。
他们所住过的院子被推平重建,有关秦氏所有的物件被销毁。
除了他身上流着的血液,这个世上再没了那个姓秦的小女子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人再提起过她,父亲也并未表现出多大的痛苦。
那句“知道了。”
他至今还记得语气有多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