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之人靠海吃海,一家的生计和团圆都仰赖于海神的垂怜,因此在许多沿海的地方都有海祭的习俗,当衡生活的小渔村也不例外。
每年八月,村中每家每户都会出些鸡鸭鱼肉之类的祭品,由村中长辈带领,在海边和港口分别摆下祭坛,男子奉酒,女子奉茶,遥祭海神,祈求风平浪静,出海之人能平安归家。
当衡和当燃身为妖兽,自然不信海神之说,但每到祭拜的时候,他们还是会认真准备好祭拜的东西,随村民一同诚心拜过祭坛,期望身边的朋友都能平平安安。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五年前,那年祭祀过后,海边不知为何频起风浪,台风也屡次到访,虽然没有真正闹出人命,但恶劣的天气让许多人只能待在家中,无法出海捕鱼。眼看因为天气的原因,家中日子越来越难捱,不少女子起了去外乡谋生的想法,但村中男子却不愿意放她们出去,甚至将她们锁在家中。
但这方法治标不治本,有村中长辈拉着一些男子彻夜开会,最终得出的结论竟是海祭的时候有女子奉的茶过于廉价,导致海神生气,这才一直掀风作浪,不让渔民出海。
于是他们重摆祭坛,从那时开始,村里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海祭,并明令禁止今后不许女子参与到海祭之中。
后来海上果然平静了下来,如此过了两年,海上又起风浪,这次的风浪造成了一起严重的海难,单渔村里就有十多名男子葬身海中。后来不知是谁提起,竟要用女子进行活人献祭,理由是当年海神之怒因女子而起,此刻便要用女子去平息。
那次海祭当衡和当燃刚好回山中探亲,等他们赶回渔村的时候才得知,有一个外乡女子被送上了祭台,身上挂着五块巨石沉海而死。
当衡和当燃不是没有劝过村民,但自活人献祭之后,海上真的再也没有起过风浪。他们中或许有人知道海上的平静和活人献祭无关,但他们需要为自己的恶行找一个借口,洗去双手沾染的血腥,于是他们心甘情愿沉溺在为自己编织的伟大幻梦里,不愿接受那或许存在的事实。
当衡说到这长叹一声,裴清光跟着倒吸一口凉气,皱眉道:“可是按照原本的海祭频率,这得有多少女子遭殃。”
“将自己的无能怪罪到女子身上,真是懦夫行径。”孟流景心中不忿。
“村中对‘祭品’是有严格要求的,‘祭品’需是未婚的清白女子,最好不曾出过村子,”当衡将杯中梅浆一饮而尽,“头三个月,他们依然按照一月一祭的频率进行海祭,眼看着符合要求的村中女子越来越少,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将海祭的时间恢复为最初的一年一次。”
裴清光听得来气,起身去柜台下随手拎了坛酒,正是修梧之前送来的那坛。
孟流景拿出三个酒碗,自觉地从裴清光手里接过酒坛,履行自己小二的义务。
裴清光拖着椅子坐到当衡身旁,直白问道:“既然你们知道这是无用功,为什么不阻拦呢?”
当衡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歉疚道:“从前我的族人告诉我,不要过多插手人类的因果。”
裴清光整个人如同被冰冻住一般,木然地张开嘴,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飘了出来,一字一顿:“怎么就过多了!”
那些无辜的女子本应有自己的生活,会和姐妹一起笑闹,慢慢走到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那天,而如今,却因为他人的愚昧无知平白送了命。
孟流景意识到裴清光情绪不对,忙上前揽住裴清光的肩膀,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裴清光扭头望了孟流景一眼,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悲伤。
“现在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想法是错误的,”当衡的语气里满是遗憾,“所以这一次,我救下了阿秀。”
钟阿妙离世后,钟阿妙的官人照常出海,对阿秀几乎不管不问,是姐妹会的姐妹们拉扯阿秀长大的。
这次海祭,村中只有八岁的阿秀和九岁的阿满符合祭品要求,阿满父母健在,所以阿秀就成了祭品的首选。
海祭当天,当燃随村中男子一同去了港口的祭台,当衡身为女子不必去祭祀,便化出原形在港口附近盘旋,待到村中长辈对海神祭完酒肉放鞭炮的时刻,借着烟雾和响声的掩护,当燃冲上祭台用弯刀割断了在阿秀身上绑着石头的麻绳,当衡则以原形叼走了阿秀,带她逃离了村子。
“阿秀没有发现你们是妖吗?”孟流景问道。
当衡摇头:“村里人怕她大喊大叫惊扰了海神,所以给她下了安神的药,那时她正在昏睡。”
孟流景微微颔首,又问:“你刚才说除了阿秀,村里还有个九岁的小孩符合要求,既然这次他们海祭没有成功,或许那个小女孩会成为下一个祭品。”
“这点我们也考虑到了,”当衡端起桌上的酒碗,皱眉一饮而尽,抬袖擦了擦嘴角,“我带着阿秀离开后,当燃去了阿满家,带着阿满的娘和阿满一起离开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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