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傍晚,已是十一月底,天黑的会很快,行军一日的皇甫嵩预备扎营了。
皇甫嵩勒住缰绳,朝身后行军队伍看了一眼,后面队伍走了一天,还是很紧凑。
再往路左右看,涿州军人墙依然密不透风的堵在路两边,动也不动。
皇甫嵩看着涿州军阵列看了许久,但见,离路几十步开外,不远也不近,荒野之中,每隔一段,便有旗帜树立,涿州军士卒于旗下列阵,枪阵一节一节鳞次栉比,观之整肃。
现在得闲认真一看,皇甫嵩便发现了白日所不曾注意的细节。
涿州军旗帜所立跟量出来的一般,旗帜相隔的距离从这头看到那头,间距几乎一样,一块一块分明,且不仅是间距等同,旗帜沿路延伸,长长的一道,没有丝毫突兀,直前直后。
再结合涿州军人墙整体来看,过于整齐的阵列就彷佛是平地了起了城池一般,人墙便是城墙,旗帜便是城垛。
虽彼此为敌手,皇甫嵩仔细看过涿州军阵势,皇甫嵩慨叹,不知涿州军是如何练兵的,能练出如此森严阵势。
皇甫嵩是把问题想复杂了。
涿州军成军时间可没多久,训练的时间也没多久,能阵势森严,根本不在训练上,也不在士卒上,更不在指挥上,而在先机,在工程能力,在后勤能力。
所谓先机乃是,涿州军把皇甫嵩困住了好几天,有了好几天空闲时间,涿州军便有足够的时间去从容布置埋伏,布置包围圈;工程能力乃是,测量长达几十里的道路,摸清沿途所有地势关键,此中涉及了土木作业,需要用绳子拉着比量每一步,并隔一段距离就插下定位旗,毫不夸张的说,涿州军为设伏做的这番繁重细致的测量工作,精细程度可以直接拿去挖运河了;至于后勤能力,要拿绳子比量道路,得有足够多的绳子,足够多的车,足够多的锄头铁锹,还得有足够多的旗帜。
涿州军阵势整齐的近乎变态,直接惊了皇甫嵩,关键只在先机,只在后勤。
若攻守易势,让皇甫嵩花数天时间去布置几十里长的包围网,皇甫嵩也能跟涿州军一样,也能整齐的跟城墙一般。
然而,皇甫嵩确不能看明白究竟,把事情想复杂了,往高里去看涿州军了。
以皇甫嵩的见识,皇甫嵩看到涿州军阵势齐整远超官军,看到几十里漫长的合围,涿州军数万大军繁忙调动一点错乱没有,皇甫嵩就直接认为涿州军天下劲旅,涿州军统帅能统御数万之众井然不乱,为顶尖帅才。
皇甫嵩正因为经验丰富,正因为熟知兵法,见涿州军种种,才对涿州军忌惮深深。
也幸好是皇甫嵩。
要是来个愣子,来个傻子来领军,那傻子既没有统军经验,又不懂兵法。
然后,涿州军阵势静如磐石,傻子看不到涿州军不动如山沉稳可怕,傻子只看到涿州军死气沉沉,只当涿州军士气低迷;又到涿州军调动大几万人马一点混乱不出,傻子便只能看到涿州军前前后后一路不停的跑,傻子会嘲笑,跑了一天,看你还有力气作战不。
乱拳打死老师傅,便是如此。
战争法则乃是,有时勇气比一切都重要。
经验丰富履历丰富的老师傅,什么都能看明白,什么要害都能知道,却恰恰,什么都懂,看这里有危险,看那里是要害,却因此畏手畏脚;而愣头青领兵,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恰恰是这份无所畏惧,横冲直撞,有时反而能克敌制胜。
皇甫嵩不知,李孟羲是用先机和后勤胜过了官军。
李孟羲也不知,幸好对手是皇甫嵩,幸好皇甫嵩是沙场宿将,眼光独到,兵法纯熟,幸好如此。
若有朝一日,与非智者对战,到那时,李孟羲方知,有时什么慑敌之法,什么步步倾轧,全然没用。
用了慑敌之法,敌将却不知自己军心已乱,不知己军心已慑惧,还是提兵撞来。步步倾轧,每一步都占据上风,每一步都让敌军难受至极,若敌军统帅乃是高明智者,必不愿开战,必稍退让找回优势,必求稳妥。
可于非智者而言,步步倾轧与他,他愣是不知道自己处于极大劣势,还是感觉极好,全军压来。
与智者对战,可以威慑之,倾轧之,慑以避战,倾轧以逼其退却,以达到不启战端的目的。
然敌若直愣之人,不管威慑倾轧,他必不管不顾杀来,何其烦人,何其无奈也!
此番涿州军所幸是遭遇的是皇甫嵩,要是遇到的是许褚领兵,那涿州军以战迫和的算计就全落空了。
要是官军领军的乃是许褚,涿州军车阵合围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以后了。许褚人称虎痴,何为虎痴?因为古代没有虎逼的说法,要有虎逼一词,许褚就直称虎逼了。
许褚此人又虎又彪,愣头愣脑,都不知个害怕,脑袋也转不了两个弯,也根本不想以后。
涿州军围起车阵,许褚百分之百一怒之下,直接率军杀出来了。
然后,涿州军与官军冲突乃是必然。
假设,涿州军势必成为大汉心腹之祸。
那么,早早逼出涿州军的狼子野心,让朝廷上下早早防备,此乃是重中之重。
由此,便可以有一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