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在齐酥记忆里最深刻的一件事情就是:
广济河细柳桥头,袁婆婆馄饨食肆。
那家的馄饨,皮薄馅鲜,肉糜里掺着剁碎的小虾仁,滚烫的骨汤里冲泡着碎碎的干海菜。
出锅时再撒点葱花,鲜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掉。
但这只是一家行脚店,上不得台面。
传出去更要被昌平伯府中那些金尊玉贵的姐妹们嘲笑。
说她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即便这是齐三娘子心中的最爱食物,她也压抑着,偶尔才吃一次,从不敢放肆。
不过现在的齐酥可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齐酥循着记忆的方向,牵着马一路走一路问。
找了半个时辰,果然就找到了。
青白食幡在晨风中翻飞。
一口鲜肉小馄钝入口,齐酥眼泪簌簌落下来。
妹妹,虽然很好吃,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一碗馄钝,合着眼泪吃进了肚。
馄钝食肆的老板娘,看她可怜,又给她免费饶了小半碗过来。
齐酥吃完了馄钝,也就把那合着眼泪吞咽下去的过往都理清楚了。
好啦。眼泪不是白流的。
苦难也不是白受的。
既然进了城,也吃完了饭,下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对,买衣服。
…
要说这乾京城里,卖衣服的铺子大大小小得有几百家。
但其中名声最响亮,审美最好的高档奢侈品店铺,不过三五家。
齐三娘子最喜欢其中的留仙阁。
但作为一个月银十两的小姑娘,她根本买不起那里的东西。只是作为姐姐的陪衬,曾经跟着来过一次而已。
现在的齐酥,今时不同往日。
她已经是个身价不菲的小寡妇了。
从金城离开的时候,作为遗孀,她自动继承了孙二这些年攒下来的古董金银珠宝。
不管孙家知不知道,这都是她应得的。
她托了宋长史把这些都换成方便携带的银票。
现在不说买下留仙阁,做个超级VIP肯定没问题啦。
“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它通通拿下来,全买了。”
齐酥在留仙阁里换上自己喜欢的衣服和钗环,还用店里的胭脂画了个美美的桃花妆。
看,这么漂亮的姑娘,也才十八岁啊。
买买买果然让人快乐。
齐酥挎着新买的包包,提着新买的胭脂粉盒下了楼。
冷不防听到身后一句呼唤。
“三娘子?”
这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耳熟。
齐酥回头看去。
却见是一个穿着月白袍,斯文清秀,年岁约莫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正一脸复杂地望着她。
过了那么两三秒,齐酥记忆里才浮现关于这人的相关信息。
哦——是他。
不是冤家不聚头
才进了帝京,竟就在这留仙阁里,见到了姐姐的未婚夫,曾经的故人。
这可是个重要的男配。
准确来说,他曾经跟齐三娘子有过“一段情”。
就是这人,引得昌平伯府姐妹相争,闹出影响极其恶劣的事情来,损坏了家族颜面。
齐三娘子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被嫡母匆忙发配嫁人的。
就见这位“准姐夫”,表情复杂,往前走了两步。
看上去有跟齐酥攀攀旧交情的意思。
齐酥歪着头,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是谁?我认识你么?”
那年轻男子愕然之后,脸上显出黯然伤神的表情。
“三娘子,那件事,并非我的本意。”
齐酥笑:“公子,你这与女子攀谈的招式太过老套了。我已成婚,你还是远离些好,莫让我那吃醋的夫君看到了。”
眼前的小娘子明光照人,神态从容。
跟昌平伯府的三娘子,五官容貌一样,但神态气质却迥然不同。
三娘子温婉和静,虽然极为貌美,神情间却总有些怯怯神态,惹人垂怜。
一时间,那年轻男人皱了皱眉,果然不再搭话了。
就听得身后声音传来。
“表哥,你在同谁说话?”少女娇嗔的看着他。
年轻公子:“哪有什么人?不过是等你时闲站着无聊,随便走了两步罢了。”
说笑几句,他回头看去。
原处果然不见了三娘子。
…
那是她吧,那定然是她。
算起来,他们也才一年未见而已。
一年前的大雪夜,她哭着来找他,说是被家中嫡母发现了他们的私情,央他顾念这段感情,去昌平伯府提亲。
这傻丫头,他本就跟她姐姐有婚约,还能如何提亲?
他只能安慰她,用模棱两可的话劝解她。
他还记得她扑到他怀里时,两眼含泪的楚楚可怜的模样。
“郎君必不会辜负了我,对么?”
她红着眼睛,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当然了,不会辜负你的。
得到了这句答复,她像是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