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需要一个称职的向导,那么我倒是可以厚颜自荐。”一个声音突然从船头方向传来,插入男孩与女人的谈话中。
这個声音来自几乎时刻都被人忽视的冈特·欧迪姆。
米尔瓦几乎不记得有一个光头中年男人也登上了这条船,但是当对方开口说话之后,女弓箭手立刻且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人的存在,忽视了过程中一切不合理的迹象。
“你对南方很熟悉?”米尔瓦问。
“当然。做生意免不了走南闯北,我去过的地方比你听说过的都要多得多。”
恶魔是最杰出的伪装者,此刻祂从说话声调到肢体动作,都交织着精明狡诈和言过其实的味道;也恰好是人们对小生意人最普遍刻板的印象——女弓箭手不可避免地被迷惑了。
不过执笔人并没有被迷惑。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去呢,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先生?像米尔瓦建议的那样,找一条南下的海船,直达金塔之城?”
“那当然是最快捷的方法,但我不建议那么做。”镜子大师对这个建议不以为然,“我坐过几次海船,感觉非常糟糕;把自己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连续几天、十几天都要面对同一群人,而我早在第一天就把他们摸透了……走海路不仅缺少乐趣,还会失去很多商机。”
“所以你的建议是走陆路?”林祐无可无不可,似乎并无定见,“该怎么走,好走吗?”
“路线选择可多了;如果想省时省力,可以向南翻过阿梅尔山脉,到了那赛尔就可以重新坐船。叶连娜河有好几条南北走向的支流,我们可以白天行船,晚上登岸寄宿在货栈和渔村,顺水直下麦提纳。到了那里就是一片平原,可以纵马,也可以驱车,可谓一路坦途……”
林祐笑着说:“听你的口气,似乎把这一趟当作了令人向往的游山玩水呀!别忘了,我身上可是带着那几位女士的任务去的。”
“任务和游玩,这两者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吗?”镜子大师笑嘻嘻地反问,“命运齿轮的转动且还需要一段时日,我们有足够的空闲……话说回来,去金塔之城不是离您的任务目标越来越远了吗?”
“空间的距离并不是问题。命运的齿轮虽然在北方转动,但推动齿轮的原动力却来自南方,来自金塔之城。”执笔人的措辞堪称直白,米尔瓦不明就里,但知道事情前因后果的恶魔却听懂了。
冈特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直勾勾盯着男孩,说:“我仿佛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肆无忌惮的疯狂。”
听到对方用“疯狂”来形容自己,林祐实在没忍住笑;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恶魔更疯狂的存在吗?
“你到底想怎么做呢?”冈特急切地追问着;对于一个找不到生命价值,只想找乐子打发枯燥漫长时光的恶魔来说,对抗并破坏命运是眼下最值得一看的乐子。
不然祂也不会扔下自己的“生意”跟到这条船上来。
“我曾经得到启发,想要破坏既定的命运,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命运的承载者。”执笔人说的是自己在木乃伊世界时,企图杀死两位主角的经历。
得到答案的镜子大师目光呆滞,半晌才回过神来:“就这么简单?是不是太……太粗暴,也太单调乏味了?”
这位恶魔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鄙夷神色。
“你说‘单调乏味’是什么意思?”执笔人不解中夹杂着几分不忿。
你要说这个方式太没有效率、没有经过验证太想当然、甚至说他高估自己实力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林祐都可以理解。
可你说“太单调乏味”是什么意思?你是看戏呢,还是下馆子点菜吃饭呢?
“难道不是吗?”冈特振振有辞,“这可是关乎命运的较量,它理应是一场盛大的演出,一首流传千古的史诗,怎么能如此简单粗暴,把尼弗迦德皇帝这样至关重要的角色随意踢出命运的舞台?”
艹,这王八蛋还真是当成看戏了!
林祐毫不掩饰地朝对方翻了个白眼:“我一直以为,欧迪姆先生是个重视契约,追求利息收益、又带着点赌博爱好的商人;可没想到阁下同时还是一位喜爱艺术的鉴赏家。”
“您一定是对我有所误解。什么定契收息、打赌博弈,都只是表面现象,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恶魔得意洋洋地说,“我只是通过上述这些手段,去欣赏人性的挣扎、宿命的抗争、绝望的悲鸣,当然还有最高潮时灵魂的堕落。那才是人间最动人心魄的演出。”
“归根结底,你是嫌我的计划不够戏剧性?”林祐笑呵呵地问。
“缺乏的不仅是戏剧性,还有哲学性。”镜子大师由商人化身艺术家,也许同时还是哲学家,“好的戏剧,理应能让人透过表象看到人生的哲理;不只是戏剧,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应该如此。”
这番言论换来男孩的吐槽:“你连人都不是,居然跟我讲什么人生哲理。”
游走人间的恶魔神色肃然,以无比郑重的语气为自己分辩:“请您相信,当我经历漫长的生命历程直至今日,完全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我比任何人类都更了解人性、了解人类这个种族。”
“哼哼……”执笔人冷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