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跟李莲花也只相伴了数十年。
虽说扬州慢本就是蕴养身子的功法,又是李莲花自己所创,练到最后已入臻境,但李莲花的身体毕竟经受了十年的碧茶之毒,年轻时能缓过来,但到底不是没影响的。
因着他身子不好,几年前两人便没有再到处走,而是在江南定居了下来。
李莲花性子虽然有些惫懒,也不算爱主动与人打交道,但细究起来,他其实还算是个好热闹的人,否则不至于到七老八十,都快走不动了才定下来。
他们最后选的宅邸在热闹的扬州城。
府邸并不算很大,身边也只留了几个伺候的下人,将展云飞送来的小孙子给撵回了天机山庄。
白天里两人经常一起到茶楼里喝茶,听说书人说起近期的江湖轶事,晚上方多病便给李莲花吹曲子,哄他入睡。
到了夏天便一起泛舟湖上,冬天便烹雪煮茶,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许是自己也察觉到了,临到终了,李莲花靠在方多病身上,轻轻拍着他的手,含着笑意地看着身后的人道,“说来这么些年了,还有件事一直叫我记挂着。”
方多病握住他的手,凑上前亲了亲他已经能看出几分老态的面颊,“什么事,说来听听。”
他前些年的变化其实没有那么大,毕竟有浑厚的内力蕴养着,只是这两年经脉渐渐受不住了,不得不散去了一部分内力。
但其实瞧着也就四十出头,唯独一头长发,已经白了个彻底。
只是方多病时常用宝贝给他好好养着,如今哪怕白了,也仍是茂密柔顺。
他抬起那双仍是含水多情的眼睛,故作姿态道:“只怕你不愿意告诉我。”
方多病已经猜到这人要问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把身上没什么力气的李莲花抱着侧坐在怀里,“如今我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你问吧。”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让我再问出口。”老狐狸眨了眨眼,右手贴上他脸颊,从面中轻轻滑到了耳后。
方多病顺势将脸贴过去蹭了蹭,轻笑着点了他一句:“果然老狐狸。”
李莲花也不在意,反倒理所当然:“都七老八十了,自然是老狐狸了。”
方多病将仍落在脸上的手拉了下来,“你想问玄夜的事?”
掌心里的手轻轻挣动,反握了过来,两人交握的手霎时间十指交缠在一起。
李莲花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一双眼睛反倒显出了久未流露的锐利,“他并非善类,当初你可有答应他什么条件?”
“我从前并未骗你,他寻我确实是为了救回你,因为你是他的儿子,应渊帝君的一缕分神。”方多病想起天界那位清冷的帝君,不由得也有些恍惚。
其余分神他至少都陪伴着渡过的此生,唯独应渊……
也不知道自己魂飞魄散之前,能不能再见对方一面。
他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继续道:“分神若是不能回归本体,应渊帝君便有陨落之险,所以初见的时候我们有同一个目标,他也没将救你用作筹码来要挟我,只是摆明车马让我选择罢了。”
“逆天而行,又怎么会没有代价。”李莲花握紧他的手。
方多病不由得笑了笑,“是有代价,不过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过就是没有来世。”
他用拇指轻轻蹭过李莲花的眼角,“但若你并非应渊的分神,我也不会遇到玄夜,今生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或许对魂魄而言,有投胎转世之说,但对凡人方多病,真正拥有的,也只这一生而已。”
而如今,方多病这一生已经太长太长,走过了几个世界,得到的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凡人所能拥有的,哪怕原本他的魂魄在生生世世中未必没有哪一世是能修炼成仙,得以长生的,但那又如何?
到底没了这一世的记忆,与如今的方多病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莲花微微一愣,随后垂下眼睫,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呢喃道:“原来如此……”
原来这份代价是由他,又或者说是那位应渊帝君,跟这人一起承担的。
他将脸埋进方多病的胸膛,轻声唤道:“小宝……”
带着湿气的眼睛缓缓地闭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力气在一点点地流失,而与此同时,又有什么伴随着一起抽离。
方多病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他的手,想要将怀中这人挽留下来,但自己当初留在对方神魂外的禁制已经开始破碎,已经几乎消磨殆尽的四叶菡萏药性散溢了出来。
一道黑烟从他眉心飞出,落地化作高挑的人形。
傲慢的修罗王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的两人,嘴边挂着未经收敛的笑意。
“一切都该结束了,方多病。”
他抬手一招,一团泛着淡淡光亮的魂体从李莲花眉心飞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掌心。
方多病却有些愣愣的,目光仍是忍不住留在怀中人身上,看着这张恬静得仿佛是睡过去的脸。
玄夜嗤笑了一声,翻转手腕,将手中的这缕分神打入了方多病的灵台,随后一挥袖,转息轮飞旋而出,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后停在了他跟前。
“该走了。”
他话音刚落,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