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盯着跟面前面色平静放松的天下第一。
这人好似铁了心地要将自己是李相夷的事糊弄过去,哪怕他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也死不承认。
他以为自己对这样的李莲花多少会有些气恼,毕竟从前他在李莲花面前总是气这气那。
最开始气他总是丢下自己,后来气这人的欺骗,最后,却是气这人的不告而别。
可真的看着跟前这人,他却只觉得鼻尖泛酸,非要与他分辨出李相夷这个身份的念头渐渐淡了下来。
他垂下眼睫,再抬起时已藏起了岁月带来的成熟,只剩下少年时才有的澄澈。
“你真的跟那个白衣大侠没关系?”
李莲花挑了挑眉,“什么白衣大侠?”
“就是刚刚。”方多病朝自己来的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宗政明珠想要偷走泊蓝人头,结果一个白衣大侠突然出现,以一根树枝轻易地击败了他,可惜我追过去时,那白衣大侠便飞身离开了。”
他看向李莲花,“那白衣大侠的身形与你相仿,使的却是我师父的剑法,相夷太剑。”
李莲花眉尾微不可察地一抖,目光往他身上一扫:“李相夷成名时,你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孩儿,你上哪儿去见的相夷太剑?”
方多病何止是亲眼见过相夷太剑,甚至整套剑法他都学过,只是却不好说出来,便只是抱起了手臂,轻哼了一声,“我可是天机堂的少堂主,就算我没有亲眼见过,也听说过一些相夷太剑的招式,这一招‘小楼昨夜又东风’恰好是我所知道的剑招。”
“哦——”李莲花眼波一转,“原来是这样。”
他伸了个懒腰,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打着哈欠,“我说方小宝,你这酒也喝了,罡气也解了,还不赶紧去将这泊蓝人头还给石水姑娘,然后早点歇着。就算你不睡,我也得睡了,我这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说着伸手拨开了挡在自己前面的方多病,优哉游哉地走回了房间。
方多病往前跟了一步,想告诉他罗摩天冰的事,但腿才迈开,便在李莲花疲惫的眉眼中顿了下来。
他想了想,看向了被自己放在桌上的泊蓝人头。
他之前是为了解罡气,才借用泊蓝人头来修习扬州慢。
如今他罡气已解,泊蓝人头作为易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的疗伤圣物,届时要由四顾门的石水带回四顾门监管。
但今夜这泊蓝人头本来就被宗政明珠偷了出来,他既然拿回,借用一晚,就当做夺回这宝贝的报酬了。
方多病拍了下装着泊蓝人头的木盒,不再迟疑地抱着这宝贝回了房间。
待回了房间,取出似小花盆似的泊蓝人头,他当即盘腿运转起了扬州慢。
当年在元宝山庄的时候,他才刚学了扬州慢不久,内力要运转一个周天都要费上好些时候,到后来关河梦说起可以用扬州慢来帮李莲花拔除身上的碧茶之毒时,他那浅薄的内力连帮着压制都是杯水车薪。
剩下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若是他可以回到两三年前,他还有信心能借用各种灵药来将十年的扬州慢内力生熬出来。
就算是回到几个月前,他也可以想办法虎口夺食从笛飞声那个家伙手里抢到观音垂泪,届时就算没能练出十年的扬州慢,但五六年的功底也是轻而易举。
偏偏他回到的时间点是在元宝山庄。
记忆里李莲花大概两三个月后就因为频频使用内力而再压抑不住体内的碧茶之毒,而且这两三个月时间里角丽谯还频频来找麻烦,他怎么可能安心闭关好好练功!
如今只能见缝插针地借用手头上有的资源,尽可能地提高内力。
方多病冗杂的心绪随着扬州慢在体内运转,渐渐散去。
有泊蓝人头的辅助,他那带着几分粗暴的内力造成的暗伤很快便被抚平,一夜下来竟是抵得上他从前大半个月的积累。
若是之后能一直用这泊蓝人头修炼,两三个月时间怎么也能有个三四年的内力,可惜这泊蓝人头已经过了明路,李莲花就在身边,方多病暂时不想引起四顾门的注意,自然不能随便将其占为己有。
总归他昨晚已经传信回了天机山庄,没了泊蓝人头,也总有别的灵药要做补充。
看着外面亮起的天色,他起身将手中的泊蓝人头放回了盒中,将盒子送回了石水之手。
等他回来时,李莲花正好站在院子里,一边舒展身体一边好似在沉思什么一般,面上有些出神。
方多病一见到这道身影,心口便跳得快了几分。
他将这种心悸强压下去,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怎么站在院子里发呆?是不是昨夜喝了太多酒了?”
李莲花眉眼微微一动地瞥过来一眼,“昨夜不知道是谁,非说解了罡气之后要庆祝一番,将我拉到屋顶上喝酒,害得我今日精力不济。”
方多病听着他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我罡气好不容易解了,这难道不是值得庆祝的事吗?”
李莲花没接话,脸上却仍能瞧出点隐约的笑容,带着几分松弛,目光幽幽地望向天边,好似有些享受,又有些……
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后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