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好,你行行好吧。”干瘦的妇人伸出像枯枝一样的手指去抓阿四的胳膊。
阿四连忙退后,面前的女人面上有疮,生过时疫,她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咳嗽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要折断了那样。
她带着一双儿女,看起来也就六七岁,逃难来的人吃不饱,说不定实际岁数还要再年长些。被她裹得很严实,看不出有没有病。
“行行好,行行好。”妇人的声音沙哑,“我、我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厨娘,这两个孩子都已经能干活了,你帮帮忙,把我们卖到哪儿去都成,只要给我们一口饭吃。”
“既然是厨子出去找营生不就是了。”阿四嗅到了女人说话时带出来的血腥味,连忙捂住鼻子。
“我是得过病,可是病已经好了。”妇人连忙道,她的胸骨因为情绪激动而起伏,发出风箱那样的喘息。
“阿四。”
听到唤她的声音,阿四回头喊了一声:“我就来。”扭过脸就要关门。
妇人用力扒着门板:“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什么都能做,洗衣服洗马桶我都能做!”
“好了别说了!”阿四高声嚷道:“没看到我们这儿办丧事!”
妇人瑟缩了一下,还是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用力扒住门:“行行好吧,让我们娘仨卖到一处就成。”
阿四皱了皱眉头,目光从妇人的脸上划过去,看向她怀里的两个孩子。
她这才注意到,男孩挡在自己亲娘和姐妹面前一脸愤怒地瞪着她。
见自己注意到他,他努力挡住身后的女孩。
阿四嘲弄地一笑,仰脸对妇人说到:“你要卖,我们只收女娃子,把你女儿留下,我给你二钱银子让你跟小子吃碗饱饭。”
妇人愣了一下,连忙退后几步死死抱住自己的女儿。
若是她与孩子们卖到一处,她还能想法子保护他们,可若是舍下女儿,天知道她要受什么样的罪。
阿四眯着眼睛,心头泛起一股苦涩的厌恶。
“哼,你既然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何必在这儿假模假式?”她两只手拉住大门
“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进来了也不过是换一个死法罢了,你还是死在外头的好,省得让我们费神。”
说完,她便把大门关上,再也不管外头的女人如何祈求。
转身回到院子里,刚刚躲起来的姑娘们才凑上来。
“把门关上会不会对干娘不好?”一个声音怯生生地问。
立刻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听说头七要把大门打开,免得干娘找不到回来的路就……哎哟!”
阿四揪着跟着附和的那人的面颊,将她甩在地上。
看着那人伏在地上捂着脸哭,阿四也愣住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心想自己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以往这种事都是她来唱红脸的,准是被刚刚门外那个女人气糊涂了。
众人见一向好脾气的阿四发了怒,立刻噤声像一群鹌鹑般缩起来,躲避着阿四的视线。
这也太不符合她做事的方式了,阿四连忙换了一副温柔的声音,给离她最近的孩子整理了一下衣襟。
“这些日子大家都艰难,更要咱们团结一起彼此帮助。干娘虽然没了,可我跟琵儿还在,你们不要惊慌,该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事。”
“那……那选美官来了,挑人怎么办?”有个女孩大着胆子问。
“干娘不是已经理好人选了吗,”阿四坦然地反问道:“怎么她没告诉过你?”
“干娘她……”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别在这儿瞎说,搞得人心惶惶的。”阿四冷下脸警告道:“若是你再这样不守干娘定下的规矩,今晚你就一个人给她守灵,到时候由她来教训你。”
那人立刻偃旗息鼓。
“你们也一样。”阿四看了一圈众人,“如今是紧要关头,若是让我知道有哪个吃里扒外的伙同外人占自己人便宜,我一定不饶了她,听到没有。”
“知道,阿四姐姐。”众人连忙应下。
“行了,别傻站,快去准备准备歇下吧。”阿四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今天你们也累了一整天,赶紧休息。”
盯着每一个人进了屋,阿四才举着油灯走出去,学着牙婆的样子从外头把门关上,又检查了一番大门上的门栓,最后去灶台把狗身上的绳索解下来,撵到院子里去。
狗是牙婆病重的时候,她指使王琵儿去买回来的,说是以防万一。
“真要是那帮地痞无赖翻墙进来,两条狗能吓退他们吗?”王琵儿问她。
牙婆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言语。
谁能想到,这一声叹息竟是她在人间最后一句话。
检查完一切,阿四进了灵堂。
王琵儿在长明灯旁打着瞌睡,灯里的油都快干了,火苗奄奄一息。
“你倒是清闲。”阿四抱怨了一句,举着手里的油灯,把油分到长明灯中。
“你也挺省事的。”王琵儿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墙角的罐子,“她点名要用芝麻油。”
“那她去阎王那儿告我去吧。”阿四坐在垫子上,瞪了棺材一眼,“真是,留下这么一堆烂摊子,我还想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