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二年,冬。
盛朝第十五代皇帝赵明珹登基已有十二年,朝政却依旧由云家大族出身的皇后把持。
虽一直有那忠心义胆之臣欲进谏皇帝,请他出来亲政。
可抬头看看朝堂上立着的一左一右两尊大佛,这些忠臣们也只好一边低声叹息着国将不国,一边催促那选美官吏去民间多寻些美女佳人送入掖庭,以抚慰皇帝郁郁之心。
毕竟不管是姓云的这尊还是姓萧的那尊,他们都招惹不得。
白天,他们是万万不敢在宣政殿上甩脸子,好容易挨到夜晚躺在自家床席上,想起白日气忍声吞的窝囊样子,辗转反侧不能寐,只得约上三五志同道合之友,寻一处隐蔽之所,抒发自己生不逢时的悲愤苦楚。
这一哭就哭到了丑时。
春香坊的女伎娇娇软软,红艳如樱桃的小嘴好似淋了一层蜜糖,甜到人心里去。搂着她们,这些自认被云皇后迫害的官员们才再一次从心底里觉得世间有女子真是一件大大的幸事。
借着玉软花柔的一双双酥手多饮了几杯黄酒,装了一整天哑巴的嘴也就松了。
有人借着酒胆提议:不如找个雪天,去宣政殿前头的白玉石板上跪着,死谏也好绝食也罢,总能逼着皇帝出来表态。
“蠢货!你骂那云氏两句也就得了,还想翻天不成?”坐在他上首的同僚朝他面上泼了一盅酒,引得在座共商大举的官员哈哈大笑,有的人笑得停不下来,险些把怀里的舞伎歌伶扔出去。
那人已经喝得酒酣耳热,被泼了一脸热酒,也没觉得被落了面子,舌头一舔也跟着哧哧地笑,笑着笑着,便搂着怀里舞伎滚到地上。
他上首怀里的娈童长了一双伶俐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烛光映衬下犹如黑曜石一般闪烁,他笑盈盈地为搂着他的官员斟满玉杯,举到他嘴边。
娇嗔附和道:“都说牝鸡司晨乃大不祥,侍郎大人何不以此参那云权一本,他一个外戚怎抵得过侍郎大人真才实学?”
被唤侍郎的官员笑着抿了口酒,轻轻推了推他。
娈童心领神会,爬着后退几步,正要去剥恩客的衣服,却不想被那侍郎一巴掌扇在地上。
没等娈童捂着脸爬起来,侍郎就起身拎着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扔在一边。
“外戚,外戚?你懂什么叫外戚!”
牵头设宴的上司动了怒,底下的人瞬间酒醒大半,连珠帘后横笛抚琴的乐伎都停止演奏。
侍郎一边捶打着没有还手之力的娈童,一边嘴里还喃喃自语。
混着酒气,他的声音也不明晰,旁人只听到些什么:“兵痞蛮横,国库空虚……”
见他脚底下的娈童被打得快没了气,一个舞伎下意识伸手,却被坐在她身边的同伴按住。
惹出这一桩事的那人,浑然不知场面上的事,只听到没了乐声,便抬头打算训斥那几个败兴的乐伎几嘴。这才看见侍郎在打人,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这儿的人伺候地不好。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劝阻。
“侍郎大人何必为这些狎昵玩物大发雷霆,伤了身体多不好,嗝……”
想来是此人的酒嗝声音太过响亮,剩下的人才如大梦初醒,纷纷上前阻拦。
想不到那侍郎,旁人越是阻拦,反而激起了他的心气儿。
终于从喃喃自语,变成了破口大骂。
“吾一身才学,只恨未逢明主,若那云氏有世人所传一半的英明果断就该封吾做吏部尚书,君有君恩,臣自当竭力尽智,鞠躬尽瘁!云氏有眼无珠啊!”
“既然苏侍郎有如此大志向,不如随我走一趟,在皇后娘娘面前陈情一番。”
一个带着笑意的清醒声音仿佛一缕清风,吹散了室内糊里糊涂的酒气。
众人回过头,只见春香坊的掌班缩着脖子站在门口,头上的步摇晃个不停。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宦官。
“夏、夏常侍……”
“夏常侍您怎么大驾光临……”
“几位都在啊。”夏常侍向屋里的人拱了拱手,目光一个个扫过去,点了点人数。
“倒是一个不差,都带走吧。”他回头对全副武装的士兵道。
“夏常侍这,我冤枉啊!”有人不甘心的大喊。
夏循笑得客气:“今日是初三,离休沐还有几天,几位大人就跑出来寻欢作乐。而且……”夏循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掌班,后者吓得抖如糠筛,只差没跪在地上。
“官员狎伎者,轻则贬职三等,重则流放,这一条,我应该没背错吧。”
“夏常侍冤枉啊,我等没有狎伎,这、这都是误会!”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诸位与我说这些,我也不是管这事的人。不如诸位留心脚下,好好走路,外面天还黑着呢,路可不好走。”
说罢,夏循又嘱咐押送的武官:“虽说没穿官衣,可毕竟也都是朝中有名有姓的官员,留神别伤了。”
转身又对已经跪在地上的掌班道:“这一场赚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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