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设防的,不是外敌,而是内贼。
自己人的背叛,最寒人心。
关月又往前进了几步,“裴大人,镇国公府倒了,一众追随者皆被处置,唯独你步步高升,出门在外,也算是体面。但就是不知午夜梦回,是否经得起良心的拷问?”
裴朗在接受了她的身份后,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面对她的质问,只是嗤笑一声,“我承认镇国公于我的确有恩,你说他对我好,可为何每每到关键时刻被推举上去的人都不是我?”
容青如日中天时,向朝廷举荐了不少人,加官进爵。
他们确有军功,可自己也有,却只得了一份中规中矩的奖励。
起初,他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授官之人确有其理。
但渐渐的,那些资历浅于自己的人也地位也逐渐高过他,他心里自是有怨言的。
他也曾隐晦地提出来过,但每次,容青都会让他不要着急,再多读一读史书,再多历练历练。
等时机合适了,会给他安排好。
可这样的日子,他不知道何时才到头。
前路漫漫,看不见希望。
裴朗只觉得容青并不想提拔自己,只不过用得顺手了,才将他留在身边而已。
加之当时,夫人和女儿也对他多有不满。
骂他识人不清,跟错了人,以至于年近半百,却依旧是个芝麻官,出门连声“大人”都听不到。
这时,有人递来了橄榄枝。
在夫人的撺掇和心里的挣扎中,他接了。
关月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她看着裴朗因为用力而发红的眼眶,“我只问你,若真给你破天的富贵,你守得住吗?”
“这些不过是托辞而已,不必哄骗我,”裴朗反驳道,“尚未给我,为何就断言我守不住?”
“你背后的人不是给你了吗,如今呢?”关月勾起嘴角,见他上下扫视了一番,“身在大狱,衣衫褴褛,这就是所谓的守得住?”
裴朗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能力不到,被强行托举至不该有的高度,一旦这双手撤走,外面的风浪顷刻就能将你掀翻,摔得粉身碎骨。”
官场上,瞬息万变。
他若不在容青手下办事,就要独自面对那些随时可能出现在身边的坑。
可偏偏,他还没有这样的洞察力。
不管读史书也要,历练也罢,无非是想让他多些眼界,以史为镜。
谁能料到,他却是这样想的。
关月继续道,“你以为,没有你背后之人助力,那些贪污的证据和莫须有的罪名,是怎么安插到你头上的?你不把他供出来,以为能得其援手,殊不知,他比我们更想要你的命。”
“你撒谎!”
这几日被关在牢里,裴朗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只是骤然被关月点出来,他不愿接受。
“你这样说,无非就是想从我嘴里知道站在我身后的人是谁罢了,我不会上当。倒是你……”
他看着关月,眼神变了变,“你在我面前表明了身份,就不怕我说出去,你是镇国公府的余孽,被格杀吗?”
“呵。”
关月摇了摇头,跟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裴大人,你看清楚些,我可是关月啊。”
完完全全另一张脸,和容青夫妇没有半点相似。
甚至关家与容家,都扯不上联系。
“你现在说出去,有谁能听到?听到了又有谁会信呢?”
即便裴朗心有不甘,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理。
现在大牢里里外外都是陆淮舟的人,他吼破嗓子外面的人也听不见。
“云音寺后山,你和人暗中见面,说要找人。后来我给曹永下了套,知道了你们要找的人是李三,你猜猜,他现在在哪儿?”
裴朗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脑袋嗡嗡响,“你……他在你手里,赌场的事居然也是你在搞鬼!”
关月点头,“所以啊,你连我都斗不过,又何以认为自己能在权势的浪涛之中屹立潮头?”
咚地一声。
原本还靠在墙边的人骤然跌坐在地。
没了。
什么都没了。
一切都是假的。
裴朗苦笑一声,脸色比哭还难看,表情杂糅,不知作何反应。
“你就算不说,扛过刑罚要保护背后的人,也只是感动了你自己而已。”
对方不需要,也不怕他说出来。
否则,就不会任由陆淮舟将他抓走,而是早制造一场人为意外,送他上路了。
这些,并非关月一开始就想明白的,而是在深入地牢的后,逐渐明晰的。
“所以,你告诉我,说不定还能抵消身上的一部分罪孽。”
裴朗没有吱声,有两行泪顺着眼角流出,可是很快,他又抹干眼泪,看向关月。
“既然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结果,那小姐便自己查去吧。国公若能是看到小姐这般有本事,应该会很欣慰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不过是只小虾米,那位才是真正的大人物。你能斗过我,但未必斗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