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柳絮纷飞之际,多年低调的尚娉婷总算递了牌子入宫。
日影拂拂,候在门外的小蝶伸长脖子,望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被柳姑姑引着过来。
“大姑娘!”
“快进来!娘娘正念着您呢!”
她一边扶人,一边往里头喊话,“娘娘别梳了,大姑娘过来了!”
尚芙蕖正在和女儿的粽子髻斗智斗勇,她早间才洗过,头发又软又细,费劲费了快半个时辰也没绑上去。
无奈只能将梳子往身后的杏儿手中一递,说道。
“给她换一个梳。”
“我来我来!姨母我来!”帘外的尚初晴脸还没进来,手先举入,“我最近新学了好几样绑发,让我来给公主表妹梳!”
身后的尚娉婷使了好几个眼色,奈何女儿眼睛不长后脑勺。
“成。”
让杏儿将梳子交给她,尚芙蕖将还有些害羞的陆云祉牵到她跟前,“那长安就跟着你去玩吧,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和小蝶说,姨母这里什么都不缺。”
转头见尚娉婷眨的两只眼睛都快瞎了,她过去挽住对方胳膊,将人往席榻上拉,“阿姐别管。”
“难得来一回,让我这个姨母意思意思怎么了?就得让两个孩子玩尽兴了。”
尚娉婷并非不懂变通的迂腐之人。听她这么说,也就由着去了。
两个孩子岁数其实没有相差的很大,尚芙蕖进宫那年她有的初晴,而不到两年长安公主就出世了。
与从小在绣坊长大的表姐相比,陆云祉还是更恬静些。
但小姑娘性子开朗,两人嘀嘀咕咕了几句后,很快拉着对方的手去看自己养的那只宝贝胖鸽子。
“祉儿长的可真像你。”
目光透过那两道小小的雀跃身影,随着暖融日光没入帘幕后,依稀能窥见幼年时自己与妹妹的模样,尚娉婷不由感慨,“晴儿性子也像我。”
两人聊了几句,尚芙蕖忽然问起,“阿姐,杜家的事……晴儿知道吗?”
杜元修一家跟着宋党一块,人头落在刑场上。
孩子大了,终究会知道。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瞒过晴儿。”尚娉婷拼命往耳釜里扔橘子,煮的酸气腾腾。
“她一直都知道陆家和她的关系。但那又怎么样,陆氏在背后胡说八道的时候,这一家子难道有顾念过晴儿是骨肉血亲?”
她生意做的越大,过的越好,陆家就越后悔。
尤其是肖氏刻意藏私,一心只为自己和儿子,什么都掏不出来装死的情况下,对比从前她在陆家所做。
哪怕陆母表面再怎么嘴硬,内里也悔青了肠子。
“她怕我再嫁,怕晴儿随了别人的姓,便私下到处放言我小心眼善妒。杜元修又作出一副深情嘴脸,母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这些话尚娉婷从前未曾说起过。
怕妹妹孤身一人在深宫,还为自己忧心。
如今千帆已过,便只当故事娓娓而谈。
“那肖氏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捞出一盏酸唧唧熏眼睛的茶,推到尚芙蕖面前道。
“听说杜家被抓时,她自己将杜金宝其实不是杜元修亲生儿子这件事抖了出来,直说与杜家没有关系,想要保住性命。”
可她一个寻常妇人,还是低估了宋党一事的严重性。
况且与杜元修的婚书也白纸黑字写清清楚楚,哪容抵赖?
即便是二嫁,杜金宝也随了他家的姓,算作他家子嗣。
过去这么久了,尚娉婷早已放下,只是有些唏嘘,“听闻当时杜家母子也在场,杜母听完不顾大庭广众之下便要去打她,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杜元修更是直接呕了血,说什么也不管不顾要休妻,喊说自己被骗了被害了,死也不愿意与她一块。”
尚芙蕖盯了那盏茶好半晌,也没下嘴。察觉到姐姐视线移开,忙道,“他行刑之前,不是还想见一见阿姐吗?”
“害,谁要见他啊?”
尚娉婷翻了个白眼,“难道去听他说那些什么将死悔悟的话,说都是那肖氏的错,都是她害的,然后再来一句若有来世绝不负我?”
“听着多晦气,真要悔悟就给晴儿多留几个钱。没钱只有嘴的,才会说这些有的没的。”
做生意后,人就会变得非常实在。
“我从前就是年纪太轻,才被猪油糊了脑子……呸呸呸,这么酸。”尚娉婷呷了一口茶,酸的直皱眉,忙往里放糖粉。
“这只要有钱捏在手里,怎么过都是痛快的。”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料子的云缎裳。
这些年为了方便打理生意养成习惯,身上首饰倒不多,只腕间一枚翡翠镯子,即便不懂行的也能瞧出不菲。
五月春桃将谢。
妆容却娇艳欲滴,眉翠唇朱,气色比前几年新嫁时还要好。
难怪打听再嫁的人家不少……尚芙蕖左看看她,右瞅瞅她,笑着打趣,“阿姐,你是不是寻到貌美郎君了?”
原本只是调侃,不料尚娉婷真的点头了。
坦坦荡荡说道,“是有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