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迫抬起头,与他目光正对。
贴着指尖的护腕,被熨得温热。混着寺院特有的檀木暖香,少年人掌心滚烫,眸底却泛着清寒。
久浸权势的上位者气息,极具侵略性,轻易就能打破她周身的防线。
角落逼仄。
尚芙蕖退无可退,垂眼又看到那朵零落的栀花,坠散在他衣袍上,忍不住蜷起指尖。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天子威压。
往常陆怀待她都是温和的一面。怪她把事情想的太轻松,看样子他这孟字综合症还有的治。
“陛下——,臣妾怎么可能想着出宫,臣妾哪里就能舍得了您呢。”尚芙蕖拿出一贯的伎俩,拖长嗓音,“离了陛下,臣妾那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哀哀切切,情深义重。美人含泪,令人动容。
可惜透过朦胧泪眼,她看见对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丝毫不为所动。尚芙蕖暗自咬牙。
果然,小白花人设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起作用。
她心一横,索性直接说道,“其实臣妾有点贪慕虚荣,进宫也是为求荣华富贵的。”
所以没有求到,是不可能走的,求到那就更不可能了。
这下,他有了回应。
“是吗。”
案上轻烟袅袅,沉寂大殿内响起少年微哑的嗓音。
尚芙蕖忙不迭保证,“千真万确啊,臣妾怎敢欺瞒陛下?臣妾心底既有陛下也有银钱。日日思夜想,抓心挠肝便是这两样!每天晚上一闭眼都是想着入睡的!”
反正早就崩的稀碎了,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直到眼下,她不忘扯上上级,以表忠心。
“朕赏赐你金银珠宝。”
陆怀退开一步,还给她一个安全距离。
帝王腰间玉带擦过膝前,激起别样的酥麻感。窗外映入的日光也跟着被拉开,以那身墨金龙袍为底纸,描摹交疏花影。
尚芙蕖点头,下意识应答,“是,陛下先前赏赐给臣妾一大箱子,臣妾已经得到了银……”
最后一个钱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她想到什么般难以置信抬起脸,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不是……这上级对忠心的理解,是不是出了些偏差?
但天子长目微敛,音色温缓,如清涧溪流,听起来似乎和平日与她对坐案前,不倦教诲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朕过几日……去你宫中留寝。”
哪天不夜读?
哪晚不是待在一起?
他说的风轻云淡,可尚芙蕖知道,这个留寝,并不是之前那个留寝的意思了。
直白点讲,就是给她馋自己身子的机会。
想通这点,她噎住了。
而方才还气场强大压人的少帝,退开后反而有些不自在般,将脸撇到一边去。
尚芙蕖可以看到,对方从脖颈到耳缘都红透了,像只煮熟的蟹子。隔着这么段距离,就连胸腔鼓噪的声音都能清清楚楚听见。
“……”
许是太久没得到回应,他浓长睫羽轻轻颤了颤,气息不稳问了句,“不可以吗?”
“……可、可以。”
尚芙蕖思绪也被震的纷乱,懵了片刻,赶忙打包票道,“当然可以!”她是宠妃,舍她其谁啊?
隐约能感觉到原本自己预计的那个名臣金框有跑偏风险。尚芙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眼下气氛浓稠如实质,两人多对望一眼都显得尴尬。
上回药壮人胆,但今日她是清醒的,陆怀也是清醒的……吧?
她忍不住问,“陛下,您方才是从太后宫里出来?”
“嗯……”
“那、那——您没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
这真不怪她,毕竟太后有案底。
“没有。”陆怀声线骤冷。
人可以把媚眼抛给瞎子,但不能抛给傻子。
特意穿身红的暗示,还思量着可能表达的太委婉,她没看明白。但眼下这话都这么明显了,对方脑袋还像个拧不开的铁皮核桃。
尚芙蕖确实没拧开。
只当他是被太后催多了,家里有确实有皇位要继承。挣扎之下,干脆找她这个熟点的下手。
也算是完成之前的约定。
她念书卷国力,他给她晋位。要是有了孩子,那就是身上流着她一半血的储君。
但听到回答,这一口气还是不知道是该松下来,还是重新提上。事情来的太突然了,尚芙蕖压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臣妾、臣妾下午还有事……今天天气正好,那些书再不抱出去晒晒就要长虫了……对、没错,臣妾要回去晒书,就先告退了!”
不敢多想揉着手中帕子,她胡扯一个借口逃似地出了门。
急促足音沿着长廊渐渐远去,只余檐下那盏风灯摇曳,大殿重新陷入一片清寂。
陆怀没有拦,只站在原地,微垂着眼睑。斜斜的光晕从纱帘缝隙渗入,随风摇曳,在少年俊美深邃的五官轮廓落下一片浓影。
心绪微澜。
难以平定。手里的绣花帕子被揉得不成样子,尚芙蕖出了宣室殿,这才渐渐缓回神。
“容华?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