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电工推了一辆铁制的车子,跟在我身后走,他推着车子,一路上撞上了近旁好几扇开着的房门,走到转弯处,我和电工并排走下石阶,车子很沉,我们两人一起把小铁车沿石阶往下慢慢拖,等铁车四个轮子完全着地了,电工忽然慢悠悠对我说:“昨天那人该不会就是你吧?那事儿把我吓得……当时我都趴在地上了,真是好危险,”
“我不是那个人。”我说得斩钉截铁,(但马上又软绵绵地说),“什么事能让你们这些老粗电工担惊受怕?我是今天才来这儿的。”
“胡说,你每晚都来的,都来这儿的,而且都是晚上来。这些事我都知道。”
“我来这儿是为了值夜班。”“畜生。”
“每夜这儿的班都是你来上吗?这种班,上得没劲。那事真吓人,轰的一声,有小团的火花从里面飞出来,”
“从哪儿?”
“就从对面那扇窗户里,火团直接往外扑,就在那儿,”
我知道那里面是电脑房,那一带几间房子,里面都是放电脑放操作平台的。我说:“那儿是电脑重地,一般人不会去里面。电脑房昨晚起火了?”
“起火不起火我不清楚,”
“不是有大团火光从窗子里蹿出来,最后落到院里草坪上吗?那里面全是电脑,除非发生了大爆炸,否则不可能有火光冲出来。从电脑房冒出火来,除了里面发生爆炸,别的还会有什么事情出现?”
我说:“早上我去房子里巡逻过了,除非是电脑荧屏爆开了,”
“当时大大小小有几团火蹿到院子里,就从左面数起,第六个窗户里蹿出来的。我也像现在一样,推着小铁车经过这儿,后来听楼上接线的电工说,在那面几个窗洞内也有火儿冒出来,当时我们都准备逃命了。”
“后来地上都是……”
“都是电线圈,刚买进的电线。这儿一块地方现在全被我们占用了,”
“这帮老粗,”我跟在推车后面,盯着看电工的背影,一步不拉下,我在后面拚命抱住引火之物,想把火团从电工身上引开,我的双手用力往芦苇束中掐,电工背上被火烧着的衣服开始成片成片往地下掉落,落在地上的衣片儿和仍在空中飘扬的衣片儿分成几个燃烧点,将院里夜色照亮,我走近电工又迅速退回,在退回之前习惯地朝手里的芦苇扫了一眼,燃烧的衣片挂在院里树枝间,衣片烧尽,化为灰烬,(从树顶上冒出几缕热气,树枝完好无损),而我手中这捆被临时扎起来的芦苇束虽然被我快速挥来挥去,从前面电工身上引来火种,但它的燃烧却经不起细看,在前几秒钟,在芦苇上好像还在冒着火星,一股颜色偏紫的黑烟笼罩着芦苇束的前端,可这种焚烧现象只是在粗略一望之中才有可能存在,根本经不起我静下心来仔细观望,我一旦仔细看了,便会发现在刚才有火苗蹿起的芦苇束上,一切情况都很平静正常,特别是院内有明月照耀,根根芦苇轻盈飘荡,体态如丰满的金黄色动物羽毛,丝毫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电工被背上的火焰烧得哇哇直叫,他满院奔跑,企图将火甩到地上去,开始他跑时,还按照院内路径分布的情况,有路的地方跑,没路的地方不涉足,可等我扎好芦苇束,跟在他后面想把火从他背上引开,结果老也引不开时,他便完全垮了,火烧的时间越来越长,电工再也无法忍受,他叫着喊着,在院里各处乱纵乱跳,脱口大骂我无能,说我拿着芦苇这种易燃品,居然不能把烈焰从他正剧烈疼痛着的后背上引开,“你要跟着我,紧紧跟着我奔跑,跟在我背后举着芦苇跑,看火焰烧高时,把芦苇束伸进火里,你要保持运动中的身体平稳,见火上来了就下手,只要芦苇一被点燃……”电工狂奔着,大声叫我贴紧他,(贴近他),他一头绕着小铁车跑,一头绕着在院里种植的菊花跑,绕铁车时跑的是小圈,在菊花圃里跑却要跳过地上一个个水泥方格,往两面分开脚步跑,我气喘吁吁对他说:“绕铁车跑和绕花跑,两者在时间安排上要有间隔,绕车跑能减轻腿脚压力,但头晕得厉害,老是跑花圃,两条腿实在吃不消,腿酸痛呵,”“你知道什么,快往我背上贴过来,贴紧我,见上面一有火苗烧起来,你就伸芦苇束过来,现在我背上连半片衣服都没有了,衣服在这种火中是无法存在的……”“我正在看准机会,把火引出来,”在院子那边,团团烈焰正喷吐着火舌,从电脑房里冲出来,掉落下来的火团一着地,哧的一声,便不见了踪影,电工脚下的菊花在夜色里借着我们跑过它们身边时出现的空气流动,朵朵盛开,在栅栏上和矮墙四面都爬满了菊花,“你要紧跟我跑,别顾你自己所处的位置在哪儿,反正看见铁车就跑小圈,在花圃里就跳过水泥方格跑,看见我在前面,你就跑,背上有火冒起来,就伸出你拿着的芦苇,”“电脑房起火了。”我说。“你别管那儿。那儿早就出事了,火就是从那里漫延开来的。你别管这么多事。”我与电工两人在整座菊花房子的屋顶上飞快地跑起来,我们一路顺风追赶快要落入菊花花圃的火焰,电工后背被火烤焦的衣服已无法成片贴在他身体上,他背上那几块经火烧烤的地方,颜色黑赤赤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