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心思还在牌上,“一见到里面各面墙的顶角加起来是五个,就让人心烦。”他说着把一张牌拎在桌子上。电话里说:你这个混小子,到现在才想到要拎这张牌出来。我面对工匠气鼓鼓的脸,忙赔笑脸,“对于怎样建造市区中央会议大厅,我没什么可说的,可对于建造厕所,恐怕情况就不同了。这厕所虽说不是什么重要建筑,但同其它建筑一样,它也起码应该有个结构合理的问题,我说的是主要建筑,像雄伟壮观的市区会议厅,里面可以说是遍布了厕所这种基础设施,它们在每个角落,每步楼梯的拐弯处,在人们想像不到的偏僻隐蔽地方(像盛世与败世都会存在的遗贤那样)给急需方便的人提供场所,一个厕所要有自己的合理地位,我是说厕所的使用寿命应该与它的主人(主房)寿命相同,就是说,它们虽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经过努力,可以在同年同月同日求得死亡,在同一天失去各自的使用价值。”我提起电话,贴在耳边听了一会儿,觉得现在若是丢开电话,光叙述自己的意见,整个谈话将会显得更为隆重热烈,若再去面对几个女人来谈,气氛又会变得热情而又妖野,丢掉电话造成的过失是,我以后的全部谈话会变得空口无凭,要是有了这一点,谈话可能要滑入危险的一面,像俗语所说的,它将变成死无对证的一个疑案,或者没这么可怖,但我说了半天……说了也等于白说,说了还不如不说……“同意的请举手。”对方正在电话中进行表决。他们似乎已经下了一番功夫,他们那儿出现了大家下决心进行表决、以表决来决定事态如何发展的健康迹象,我想这时丢弃电话,我又怕自己真会这么做,(立即行动,丢开它,那么所有因此而引发的过失会劈头盖脸向我冲来)我端正了一下握牌与握电话的手势,清清嗓子眼,对他们说,既然两者使用寿命的长短应该相同,在主房上用一根钢筋,相应地也应当在厕所墙里安上一根同样型号的钢筋,在主房上用掉多少水泥、砖块,在厕所上也要如数花费,我咬着牙说,花费,同样的花费,你们懂吗?“至于这间厕所的造法,它的外在形象,也就是整个相貌,我的取位是:它应该完全模仿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我要你们模仿五角大楼,只要按照图纸设计要求,非常严格地去执行,就能大功告成。”可我觉得我的话在电话里被他们这儿一片夹板那儿一片夹板夹得死死的,不能自由动弹。
“动你个熊,”他们之中一人在电话里恶狠狠对我嚷道,“厕所弄到现在,几面角落已形成图纸上需要的五个大角。你还有哪点不满意?你有不满的地方只管冲我来,何必跟手下人纠缠不清。”造厕所的头儿现在终于肯露面出来说话了,他是建造厕所的(经理),可我是什么?我是什么角色、什么东西?在这场厕所风波中,我只知道这厕所就造在我家里,厕所主人是个什么概念?“你们是否完全明白,厕所的主人就是这家的主人,厕所就是家庭。”我气焰万丈,硬是把经理顶了回去。这群人缩着脑袋,提着水泥袋开始搅拌混凝土。一阵阵干燥蓬飞的水泥灰落在他们头顶,在他们头顶的黑色头发中间圈出了一块较黑头发浅淡得多的灰色区域来,远看起来,这些工匠都似乎有了秃顶,那沾满水泥灰的头顶就是一块隐藏在稀发里轻易不愿见人的灰色头皮。厕所五只墙角在建筑基础上已初见雏形,角上高出部份直抵木柱根部,低处则沉入基石之中。拌熟的泥浆被工匠倒入木头夹板里,夹板一步步倾倒,使五只墙角一边往上升高,一边又被预先定下形状,包括墙角的外延部份和斜射部份也已有了自己的形象。一般来讲,凡家中基建之事都要由我来做监工,由我这个家庭主人(同时也是厕所主人)在旁边不断向做事人提醒,要是事情都成这样的话,这样来做监工这样来思考问题,那说明我在以前的日子里还没被累人的事儿拖垮,说明我还是有一线希望的,这想法恐怕只能为我做某种补偿,像谁一样呢,我看就像女人,女人们整天提了个针线活儿,东一针西一针慢慢把一件东西织好,把它熨烫整齐,放入衣橱……可我刚才是要看我究竟像谁,酷似谁,像一半不行,像透了,又会有后遗症,会摆脱不掉的,第一根主梁刚刚被架好,我便煞有介事在为厕所划定的区域内来回巡视,一摆手,我表示自己对他们的工作已经认可了,接着第二根梁又架在了我头顶上,同样,又是我手一挥,表示认可,可接下来,那些工匠未见动静,到最后我才明白,这间厕所一共只需上两根主梁,往后上什么,没人知道,可在上面这会儿还空了一大半地方,工匠们互相瞧瞧,在屋顶爬来爬去折腾了半晌,最后决定打消顾虑,立即替我在主梁左右侧(兼前后侧)铺上延伸至四周的侧翼小梁。
电话簿一直被摆在话机底下,作为一样工具,电话簿在这儿只是被当作垫子来使用,但我并未都照着这个标准来要求所有文本之类的东西,没要求它们沉入一切硬性物体之下,充当垫子,工匠们上厕所时,把用过的手纸丢在粪槽里,像他们这类举动……也无需花多长时间……我从厕所里出来,拍拍自己腰间的皮带……“还是那个倾向,有时有,有时没有。”医生态度趋向强硬。
“往里面去一点不行吗?一根次要的梁占了这么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