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在这种场合,很会与人周旋,医生说,宋朝人重视文化建设,不重视国防建设。管理员看看我,默不作声。医生让我和管理员分别向他讲讲在《进攻村庄》翻译过程中出现的有关趣事,他说,我可以放你一天假,不用来医院照料我,针归针打,不会有什么妨碍的,医生只是催我和管理员应该围绕着《进攻村庄》来展开话题。我今天确实难以就这个问题去对他们说些什么,但不管是《进攻村庄》,还是刚刚削吃的水果,管理员好像都有谈一谈的兴趣,我见机会来了,便溜出病房,我一直来到医院电话总机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呼声响成一片,接线员回头看是我,便停下手中的活儿,问:“你不在医生那儿,来这儿干什么?”但接线员接着马上意识到,我这时来找她,虽然有些唐突,可自己一见我面,就如审问囚犯似的为难我,这也是很荒唐很可笑的,我走在前面,她在后面跟着,两人来到住院区的花园里,在园里的老槐树底下,吴源骑着我的自行车正拚命转着圈子,车子被撞翻,他同宿舍的三个人迅速朝他跌倒的地方跑过去将他连人带车扶起来,帮他拍打身上尘土,帮他全身衣服整理一番,我的自行车无论谁骑它,都只能一直往前骑,像吴源那样老沿着槐树兜圈子,就容易摔倒,可她还是那个老话题:“你来我这儿干什么?”她是我初识的在医生医院里工作的女朋友,有几次了,我找她,她总是把我带到花园中的槐树这儿,我说,医生那儿有管理员、吴源陪着,我说,我怕向医生说起那本书,“哪本?”她说着,用脚向一块在草地上突起的硬砖磕了一下,她先说:“你怕见医生,”她说:“可医生一直都不怕你。”我回答她说,怕与不怕,医生心里都明白,围绕槐树底下许多泥巴小窟窿,脚儿慢慢转圈子,我又听她说了一些彼此不连惯的话,听她讲话,我心里会有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涌现,“你要是还感到害怕的话,那真是如医生所希望的那样了。”
我不想多说话。时间长了她有所发觉,她扶了扶肩头两边的裤子吊带,僵在那儿也开始不说话。接线员说这棵槐树的枝桠多数是往东北方向生长的,这样长法可不是任何植物都能做到的,尽往东北方向长,在那上面连蹲个鸟巢也有困难,接线员和全院医生都认为这树长得不容易,我不想给她喘气机会,在她刚睁开眼睛时,便端着海鱼汤,走到她床前,一匙一匙灌给她汤喝,她喘呀喘的,到早上九点……规定的时间还没到,不过已在怀疑(我已在怀疑)她与他之间的那些是是非非传闻是否属实,情况反应是否全面,能不能做到公正、正直,丝毫不与自己发生关系,他想了想,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让我当一名见习医生,替他做一些医疗工作,还算得上是比较恰当的,他自认为自己同接线员好,在医院里会事事吃亏,现在他们两人上班,一个只是闷坐在电话总机房,一个每天都要请人为自己注射黑色药水,关于他俩交往,彼此都会很吃亏这一点,我虽然敢于但保确有其事,可我却不太愿意当面告诉她,我不能这样跟她说,喂,你跟着他总是倒霉,不如与我在一起得了,可我确实想这么对她说,看看吧,看我能不能忍住,接线员有时会跑来跟我说话,神情像上级通知下级去干某件事差不多,她慢慢把背着的手翻到前面来,语言一出,一股暖流流遍她全手,她说,医生那儿你要常去,不能怠慢,我知道医生几次手术做下来,心里一定虚得慌,需要有个安慰的人常在他身边,医生有架摄像机,平平的镜片上布满紫光,可这些事儿我全知道,但我怎么能对她如实说明说透我对医生的一切情况早已了如指掌了呢,
“我这儿没事的,”医生仰卧在病床上对我们三人说(别人听了这话,可能会没什么,可我不是这样,虽然我在医生面前,内心没有一丁点的内疚感),“你有事的话(他指吴源),可以去办自己的事,有两个人留下就足够了。”
“现在我连助震器都不用了,省了一大堆事,接下来的日子,只是打针吃药,(这回医生又指了指我)你懂吗?主要是打针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