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雨停了。
被雨水无休止地冲刷了好几日的天空依然留着一缕缕丝絮般的云朵,云朵的色泽有的偏灰、有的偏白;云朵的形状大小不一,有的似马、有的似虫、有的似人脸、有的似山川……极尽变化之能事。
顾寻走到院子一角的水缸前,他脱下身上的皮甲、又脱下满是泥土的长裤,随后,用水瓢舀水劈头盖脸地淋向自己,倒了好几瓢冷水之后,他将水瓢扔回水缸,接下来,猛地甩了甩头发,将水花甩得四处都是。
最后,非常爽快地呼出一口长气。
连日大雨的缘故,顾家堡通往外面的大道发生了几处山崩和泥石流。
趁着今天是难得的晴天,一早,顾寻带着一些青壮前去疏通道路。还好,堵塞大道的多是从山上流下来的烂泥和枯木、夹杂着少量碎石,并没有出现比人还要巨大的石块。所以,只是花费了大半日的功夫,挖开了烂泥,恢复了交通。
回到木屋,换了一身衣衫,套上一件皮甲,顾寻走出屋子。
在檐廊上站了片刻,抬头望了望天色,他跳下檐廊,继续往前行去,走出院子之后,带着站在院门前的大头向内堡的方向行去。
那一日,顾家祠堂,在选举顾氏族长的会议上,顾寻一力推荐三叔公顾三义上位,当说出那句谁赞成、谁反对的话之后,没人敢再说话。
那一刻,就连跳得最欢的顾全也没敢提出异议。
顾全并未亲自领教顾寻的厉害,关于顾寻的种种,他也只是回到顾家堡之后从别人那里打听而来的。
一开始,他并未将顾寻放在眼里,在没有亲自见到顾寻之前,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能打的莽汉。一旦亲自瞧见顾寻,又因为顾寻清秀俊美的样貌而产生了误判,潜意识里并未真正重视这个被众人推崇的美少年。
所谓子承父业,再加上有着顾氏那些弥勒教信徒的支持,顾全认为族长这个位置自己当仁不让。
当顾寻发出自己的声音之后,所有支持他的声音顿时哑了,所有支持他的人立刻偃旗息鼓,那一刻,顾全甚是震撼。他并非不想提出异议,但是,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视线正好与顾寻的目光相遇。
他在里面瞧见了杀气,瞧见了无边无际的死寂。
就像小时候被老人所讲的鬼故事吓着一样,他全身毛骨悚然,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跑回自家的木塌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他相信只要自家提出反对的意见,顾寻一定会拔刀杀了自己。
那一刻,他绝对相信顾寻能够像杀一只鸡一样轻易干掉自己。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
顾三义也就在顾寻的支持下当上了族长,所有人都知道顾三义只是一个傀儡,真正在背后掌权的只能是顾寻,所有人却都没有反对。
今日一早,雨停下之后,趁着顾寻带人挖通道路之际,顾全带着几个像顾峰一样愿意跟着他的人离开了顾家堡。
他害怕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又或是像廖士元父子一样死在所谓的半边云手下,要想保命,他唯有出走。
当然,顾全肯定会心有不甘,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顾寻掌握着顾家堡的武力,背后又有徐家庄支持,再也不是单打独斗的孤家寡人,就算自己背后有着弥勒教支持,也很难啃下这块硬骨头,倒不如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离开顾家堡的时候,顾寻暗暗发誓,自己总有一天要回来。
通过大开的吊桥进入了内堡,一路上,和顾寻相遇的人们纷纷向他笑着行礼,无论姓顾还是姓廖,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表面上的功夫终究是做得十足。顾寻自然微笑着一一回礼,态度温和,毫无倨傲之色。
顾三义成为族长之后,也就搬进了内堡。
在半边云来袭的那天,许多顾氏族老丢掉了老命,其中,像顾四勇这样的人没有子女什么的,他们的宅院也就成为了族中的产。身为族长的顾三义自然分到了最大的一间,有个失去了男人的大妈负责洗衣做法,有个老苍头负责守门,还有一些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女孩儿住在里面。
当上族长之后的顾三义很快有了第一个决定。
他决定把几所无主的宅院改建成顾家堡的养老院和孤儿院,在顾家堡,凡是没有亲人照顾的老人都能进入养老院养老、小孩则进入孤儿院,由族中的公产来供养。并且,这两个地方不仅仅是接纳顾氏族人,就连符合条件的姓廖的都可以进去。
这个决定很是震撼,说是一声奔雷也不为过。
以前,顾氏族产的收获也有一部分用来赈济孤寡老人和孤儿,然而,身为族长顾大忠和一干族老只是拿出少部分来做做样子罢了,大部分收成都被几个人瓜分了。那些孤老和孤儿也都居住在破烂的窝棚内,任其自生自灭,每一年,都要死去不少人。
死了也就死了,一个小家族,资源只有这么多,没得法。
世道就是如此啊!
这是顾大忠等人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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