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甚是崎岖,地面多为乱石野草,幸好不曾下雨,否则更是泥泞不堪,让人难以通行。
虽是正午,漫天乌云的缘故,天地间,一片昏暗。
顾青牛抓住一根藤条,双手用力吊着,试了试,确认能够承担自己重量之后,这才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向前疾奔,奔到缺口处,双脚用力猛蹬地面,整个人向前一荡,飞了出去。到了半空中,双腿卷缩起来,双膝曲起,团在腹部,当藤条上传来的向前的力量快要枯竭时,他松开手,人则利用惯性继续向前,落到了断路的那一头。
不晓得是哪次山洪的缘故,将这条小道冲断,形成了一个宽约一丈深则一丈有余的裂口,要想从这里过去,须得利用断路两头悬挂在大树树杈上的藤条,一般人到此,多半只能回头了。
身为山里人,这自然是难不倒顾青牛的。
脚踏地面之后,顾青牛往前滚了一圈,止住前进势头之后快速起身,他回头望了来时路一眼。
那个和他一起从潜伏的山梁往顾家堡跑的同伴已然不知踪影,应该是自己奔得太急,将他甩掉了吧?当然,那人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掉队……
顾不了那么多,心急如焚的顾青牛转过头,继续往前奔去。
很快,他就下了一道山梁,翻过一条山沟,来到另一个山头,到了那儿后,他下意识地抬头往上一望。
随后,顾青牛停下了脚步,他呆呆地望着那处山头,嘴巴微张,半天也合不拢来,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恐。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
那里应该有一个瞭望哨,瞧见顾青牛放下消息树之后,那个点的同伴就会向堡内发出信号,在山顶上立起一杆高高的红旗。
现在,原本应该立在山头的红旗无影无踪。
顾青牛觉得自己的心猛地往下坠去,呼吸之间,困难无比。他艰难地合上嘴巴,抿了抿的干涸的嘴皮子,咬了咬牙,抽出腰间的猎刀,向上爬去。
他想要去看过究竟。
也许已经晚了,但是,他还是想把那杆报警的红旗竖起来。
往上其实并没有路,沿途,荆棘丛生,地面满是落叶,不然就是青苔,进入林子之后,光线很难透过密密麻麻的林梢照射进来,林子里宛若黑夜一般幽深。这些,顾青牛全然顾不得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摔了多少跤,也不记得被荆棘刺了多少下,反正,当他爬上山顶时,已然浑身都是伤口、血肉模糊,衣衫更是破烂不堪、比起那些乞丐都有所不如。
气喘吁吁地双手叉腰,顾青牛环视四周。
如果说,在山下的时候他还有所期待,如今,这份期待已经像河里的水泡化为虚无了,一颗心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地面的山石上,躺着两具尸体。
顾青牛认得这两人,这两人负责潜伏在这个瞭望哨,他们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从小就聚在一起玩耍,他们是他的兄弟、他的血亲、他的伙伴……如今,他们却只是冷冰冰的两具尸体。
顾青牛像疟疾患者一般颤抖着,向前挪着步子,慢慢来到两人面前。
两人都是背后中刀失去了性命,地面的血迹已然干涸,证明已然死去许久,究竟死了多久?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何时?顾青牛无法估算出来。
沉默片刻,他抬起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打量着四周,随后,低着头在地上寻找起来,他想要找到那杆红旗。
最后,他在一处断崖下发现了红旗的踪迹。
说是红旗其实不然,那面红色的旗帜已然被乱刀割成了无数碎条,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棍。
就算爬下去将那玩意捡起来竖起,恐怕也没有用了。
顾青牛长叹一声,双腿一软,绝望地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头顶的天空,突然掠过一道白光,那道白光照亮了整个天地,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让顾青牛能够瞧见远处山谷中的那条曲溪,瞧见曲溪边的顾家堡,瞧见蜿蜒的山道上像洪水一般向前涌去的那群马贼……
然后,眼前一暗,耳边响起一声炸雷。
那一刻,顾青牛甚至觉得脚下的山峰都在颤抖,摇摇欲坠。
同一时间,就在闪电划破天际时,顾家堡的城楼上,廖士元正双手扶着墙垛,聚精会神地望着远方。在他身旁,廖昌斌好奇地瞧了自家父亲一眼,他沿着父亲廖士元的视线向远处望去,却只能瞧见黑蒙蒙的山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父亲究竟在看什么?
为什么带着自己上城楼来,并且,如临大敌一般把整个廖家的护堡队都带上了?那些姓顾的杂碎呢?
“父亲?”
廖昌斌瞧着廖士元的侧脸,忍不住唤了一声。
廖士元回过头,瞧见儿子廖昌斌一脸迷惑,他笑了笑,摸了摸下颌的山羊胡须,难得地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问道。
“何事?”
“父亲大人,有句话孩儿不知当不当问?”
廖昌斌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