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后宅极大,若是不熟之人,进了此处是极有可能摸不到北。不过如今林涯修为通天,道识一扫,整座范宅尽在他眼前。
老人范行止坐在一方八角厅中,旁边并无人做陪。但就在离范行止不到十丈的位置,一道隐晦的气息若隐若现,显然也是高手一枚。
林涯此来只是想看看范行止,并没有现身的话意思。毕竟他的身份已经天下大白,再面对这个为自己赐姓名的“父亲”,他心里还是会觉得别扭。
“是文正吧,你来了。”
突然,林涯耳边响起范行止的喃语。正心惊自己到底是哪里泄露了形迹之时,耳边又响起一声喟叹。
司空北辰从暗处显出身影来,神色不忍地望着满脸温慈的范行止,语气无比舒缓:“老爷,少爷没回呢。”
范行止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咂了咂嘴,道:“总觉得他就在这个宅子里。最近嘴里老没味道,估计日子不远了。还老是有幻觉,能看到文正的影子在我面前晃悠,就总要忍不住问一句。也不知道到时候,他能不能赶回来,他可是答应给我抗棺材的。”
司空北辰听到范行止的喃语,鼻头一酸,正要劝范行止回屋休息,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
“父亲,孩儿回来了,让您久等了。”林涯走到范行止面前,半跪在地,握住老人伸向他的一只手。
那是怎样一只苍老的手啊:浊黄,松弛,骨节顶着干皱的皮肤高高突起着,握在手里如同握着一把沙,那其中的生命力似乎随时都可能从指隙间溜走。
就是这只手,一直掌握着西荒的经济命脉,挥斥间多少枭雄英豪化身冷骨。然而宝剑困匣,胭脂蒙尘,这只手现在只能等着另一只手将它握住,给它以生命最后的慰藉。手的主人也只能暮依长亭,每天在幻觉中寻找那个身影,然后问一句:“文正,你回来了。”
这是当年叱吒风云的范公,这是昔日敢挥手掌仙的范行止。但此刻在林涯眼中,他只是一个走到老年的父亲,孤苦,寥落。
范行止直到手被握住,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并不是幻觉。他的手掌募地爆发一股大力,死死地攥紧林涯的手。也许是因为年纪太过老迈,使得他无法想起,自己在一生中有没有过用这样的力气去抓紧一样事物。
范行止握紧林涯的手掌,转头看着司空北辰,语气轻快而倨傲:“你看吧,我说的没错,文正一直都在呢。”
老人范行止说话时,似乎那每一个毛孔都在雀跃地笑,但他眼中却缓缓流下了泪水,他分明是在哭啊。
司空北辰也在哭,林涯也在哭。范氏家族铁三角般的三人,在这座角厅间,同时挥霍着眼泪和感情。
林涯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他初随啖天离开鸡鸣村。为了让父母不致太过难过,出村之前他一直在强颜欢笑着,出村之后他跪在村口外,也如今日这般热泪漫洒。
却不料林涯正沉浸在那种悲伤中难以自拔时,一只巴掌突然拍在了他头顶,只听范行止怒骂道:“哭,哭什么哭,这么想让老子死?”
林涯闻言心中一暖,抬手为范行止擦去脸上的泪水,回声道:“孩儿知错。”
范行止微微颔首,示意林涯站起来,后者却起身坐在了范行止旁边,道:“还是坐着吧,跪了半天,腿都有些麻了。”
范行止见林涯故作无赖模样,也不去管他,自顾问道:“知道自己身份了?”
林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范行止便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是东荒林涯,还是我西荒范文正?”
“我即是东荒林涯,也是西荒范文正。但有一点确定的是,我是您的儿子!”林涯眼角带笑,给出了他的答案。
老人范行止对林涯的回答咀嚼一番,而后哈哈大笑:“没错,天地生你范文正,就是要给我做儿子的,这事谁都改不了,改不了。”
范行止说着调整了下座姿,一直依着亭柱的脊背缓缓挺拔,那股桀骜不羁的狂狷之气从他那老迈的身上逆腾而起,隐隐盖过了那浓郁的丧死之气。
父子二人又闲聊几句,都是些日常话唠的问候。只是林涯能看得出来,老人范行止很高兴。
话有尽时,说了有近一个时辰的光景,老人脸上已显疲态。林涯得司空北辰传音,知道范行止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正要劝他回去休息,范文正突然问了一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这个词所能概括的方向实在太多,比如下一顿要吃什么,想找什么样的女子结婚,亦或是要解决某些事情。但林涯很清楚范行止言语所指,便据实答道:“结盟海荒势力,戮力推翻归墟。”
饶是一旁司空北辰定力远超常人,听到林涯的回答依旧被惊得面色凛然。反倒是范行止神色淡然,只是那双眼睛中却突然泛起异常狂热的光。
“都有哪些势力?”范行止问了一句。
“东荒紫宵,武神江扬一族;西荒白泽,武神华洛前辈,帝国和蒙国;东南、西南两座大荒上宗,还有东海无应宗,和实力丝毫不逊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