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夜正深。
大雪初霁，地面皑皑地铺了一层白，点点星光从昏黑中抖落，砸碎在雪地里，光芒幽而寒。
这是属于夜的姿态，静谧而详和，凝铁一般的黑暗包容着一些人的梦，于是那些散发着腐朽腥甜的狂野得以滋长，森然天幕下，没有人看得清彼此。
三更天，鸡鸣村中姓林的那户人家中依旧灯火通明着。
乒乒乓乓地屋内传来阵阵乱响，偶尔地也会冒出一声痛呼，一名男子此时正搓着手掌，神色焦灼的在门房外绕来绕去，杂乱的足迹或压辙或相接，密密地已在门口连成一道黑线。
男子姓林，字谓之，是鸡鸣村唯一的铁匠，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身虏力过人，凭着祖上传下来的打铁活，林谓之在鸡鸣村也算是一号人物，二十岁时便把村里的一朵花秀荷娶回了家，白日里掳着膀子在铺子里敲敲打打，晚上回家早早地有婆娘做好饭菜，捂好被窝，如此般十多年过去，虽然没挣出个亿万家财，但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十多年竟没红过一次脸。
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两人虽然生活无虑，但结婚十多年了，秀荷的肚子却一直没动静。
林家五代单传，一门铁匠手艺父传子，子传孙就这样流传下来，有没有子肆林谓之不介意，但这门手艺，在他看来，是万万不能在自己手里绝了的。
但是每次看到秀荷那张因愧疚而黯然的脸，他的心中，便忽然觉得满满地全是怜惜。
林母早丧，父亲将一门手艺传下来后，按祖上的规矩离开了村子，没有长辈的压力，林谓之倒也没那么重的心思，渐渐地就在他要将这事淡忘时，秀荷突然怀孕了。
三十而立，家阜人合，美眷在室，林谓之心里自然是喜不自胜，日子便也如流水般，转眼间秀荷要临盆了。
茅物外除了林谓之和秀荷的父母，还後着位老者，老者姓徐，是鸡鸣村唯一的私孰里的先生，身上挂着举人的功名，林家五代为匠，到了林谓之这一代，终于是想到了出仕的路子，林谓之虽然对读书人浑身酸腐的样子不感冒，但为了孩子的未来，自己只好半夜把这夫子请来，到时候请这夫子给孩子洗礼，赐名，林家就算是有个举子门生的读书人了。
产婆进屋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夜深天寒，林谓之平日打铁淬铁，身子自然不是徐夫子和两位老人能比的，眼见着三人瑟抖着窝成一团，林谓之只好转过头尴尬地对三人笑笑。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视野中一缕黑光倏地从天空掠过…
鸡鸣村村口，点点星光把大地模糊的点亮，干净的雪地上不着一物，突然地，一道人影出现在村口那块刻着“鸡鸣村”三个朱红大字的石碑上。
映着微弱的星光，依稀能看见那人是名老者，一袭宽大的黑袍遮住了他全身，仅露出一张干瘪的脸来。
老者静立在石碑上，眼睛半阖，微露的瞳仁中折射着散漫的光，就这样一幅漫不经心的姿态，使得他成了天地间最不起眼的存在，但仿佛又超脱物外，看一眼，世人会觉得他的灵魂在高处理在远处，在风沙与大漠间随意行走，无拘无束，也无可拘束。
“八罗姹、绥女，九凤，出来吧！”过了许久，老者突然开了口。
“蓬”
老者听着那跟在他声线后的一声炸响，脸上毫无表情，而在他前方十余丈出，原本平整的雪地猛地扬起纷纷雪花，一行十人的队伍排列成线，两名女子分立首尾，如临大敌般望着老者。
“战神啖天？你怎么会在此处？”队首的女子望着老者，语气阴沉，手中双勾反射着微弱的蓝光，映得她的一张俏脸份外狰狞。
“老夫要去何地，与你们何干？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凭你们这些群不成气的东西，就能真的“遮天”？”石碑上老者说者缓缓坐下，宽大的黑袍铺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一蓬黑莲，将老者拥在中心。
“念在你们修习千载，实属不易，今日便不与你们计较，速速离去，老夫不会多做追纠。”石碑上，老者依旧半阖着双眼，满脸淡然，丝毫不把前方那一行人放在眼里。
领队女子遭此轻视，心中不由忿忿，手中双勾抖动，正欲出手，身后一道鞭影已后发先至，缠在勾上，同时一道倩影飘然落在她前方，正是方才队尾的那名女子。
“九凤，不得鲁莽！啖天前辈功参造化，远非你我能比，我们还是走吧。”九凤前方，女子召回长鞭，而后对着石碑上的老者盈盈一拜，“啖天前辈，先前九凤不敬尊威，绥女在此请错了！还请前辈…八罗姹，动手”
绥女话锋一转，扬手一鞭抽向老者，两道蓝光此时也从她身后射出，直袭向老者。
鞭影、双勾齐出，速度皆是快到了极致，但更快的确是一柄剑。
老者身下，石碑“蓬”地一声化为齑粉，灰色的石屑混着扬起的雪粒翻腾，遮住了老者的身影，但在那漫天的灰与白中，一抹清冽如水的寒光倒撩而上。
剑光盈盈，如月如珠，三尺剑身倏然如电，乍现于老者下方，逼近的过程中似乎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