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下人说殷识微在书房。萧宁把门打开,让萧宣在门边候着,自己提裙跨进了门槛。殷识微坐在书案之后,错金博山炉燃着清淡的香,袅袅的烟气氤氲了他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他披着素绸披风,一袭白衣,端坐在那天光里神仙一般,好似下一刻便要飞升了。
奇怪,明明好生生在家颐养,怎么病势看起来更沉了几分?萧宁压下心里的疑惑,立在他对面,和他保持一段距离,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问:“识微公子寻我何事?”
殷识微开门见山,道:“两条路。嫁人,修行,选一条。”
他的话说得直白,萧宁倒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问:“这两条路,何解?”
“嫁人,殷氏族内拣选子弟,拟定婚约。”殷识微道,“修行,我延请名师,引你入道。”
门边静静听着的萧宣眼睛一亮,喜色浮上脸颊。
他就知道识微公子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姐跳火坑。嫁入殷家,自然是极好的。若三姐不愿稀里糊涂嫁人,继续修行也是很好的选择。将来自立门户,不必依赖于殷氏檐下,他们自可自己谋生路。
屋里沉默,他看见萧宁握了握帕子,轻声问:“是姜姑娘的安排?”
殷识微点点头,“她嘱意族中为你挑选良配,但我认为,你或许并不想走这一条路。”
后头萧宣小声道:“姐,选修行吧,咱们俩一起练功。”
“闭嘴!”萧宁横了他一眼。
萧宣打了个寒颤,不敢吭声了。
他心里头惶惶的,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多谢识微公子,”萧宁款款福身,“恕萧宁无礼,这两条路,我都不选。”
殷识微轻轻蹙眉,“终身大事,攸关自身,计较脸面没有意义。”
“你说得对,到我这般境地,有个落脚处便是极好的了,哪还管的上什么脸面?”萧宁摇摇头,道,“可我不能丢姜姑娘的脸,哪有嫁一个还带一个的,又不是逛街买猪肉,买一斤送一斤。我若选了嫁入殷家,旁人又该如何说道姜姑娘?更何况外人眼中我们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丢了脸,便是她丢了脸。”
她能替姜篱思虑这么多,殷识微眸里多了几分肯定。
他道:“那便修行。”
萧宁又摇头,“往日萧家未败之时,我的先生亦是功法二品的高手。若我能修行,我早个修出个名堂了。说是修行,不过是在殷家拖延时日罢了。三年两年还好,若是七年八年呢?若我始终成不了器,难道殷家养我一辈子么?”
不等殷识微说话,她后退一步,又行了一礼,道:“识微公子,你的好意萧宁心领了。姜姑娘那边,劳你帮我替她说,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书房里静默了下来,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神色间少了往日的懦弱,多了几分果敢和坚决。
殷识微道:“他已三百七十八岁,洞玄境未破,大限将至,非你良配。”
萧宁身子一颤,眸色里多了几分惊讶。
她做的事,殷识微都知道。
“我所求不是良配,”萧宁一字一句道,“而是走我自己的路。”
萧宣听得稀里糊涂,茫然看着自己三姐。不嫁入殷氏,也不修行,她还想做什么?难道嫁给陈家那头蠢驴么?而且,谁三百七十八岁,识微公子在说什么?
他听见殷识微淡声道:“如你所愿。”
尔后萧宁直起身,掉头拉住他的手,昂首挺胸出了门。
这一刻,他觉得他三姐哪里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
二姐莫名其妙变成了姜姑娘,三姐也变了,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茫然无措。他像只惶然的小兽,跟在他姐姐的裙后,生怕三姐也和爹一样,和爷爷一样,一下子就泡沫似的消失了。
***
陈家祖孙二人又闹到了慎思堂,吵着要殷家把萧宁交给他们。
“宁儿是我的亲外孙女,你们凭什么扣着她不放!”老太太杵着龙头拐杖,调子猛地拔高,“哪怕就是闹到明光宫去,闹到剑尊驾前,也没有让一个孤女不回家的道理!”
殷源流在后堂来回踱步,头疼欲裂,又看姜篱吊儿郎当地跷着二郎腿,他更是来气。
这叫什么事?他好心收留萧家遗孤,人家外祖家却闹到他家里来,说他居心不良。
他自己刚死了儿子,本就是伤心欲绝的时候,又来这档子麻烦事。陈家老太乱嚎乱叫,让别的宾客瞧见了,他的脸往哪搁?
“别晃了,”姜篱看得头晕,“要不我把他们打出去?”
“你可别。”殷源流忙道,“宾客未走,你要在这里动刀兵,让别人看笑话!”
真是烦人,殷源流一个入神境的宗师,居然搞不定一对祖孙俩。当初他臣服于老剑尊,向姜篱逼婚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要脸呢?姜篱又道:“你家有没有什么适龄的子弟,先编一桩婚,应付应付。”
殷源流叹了口气,道:“也罢,只有这个办法了。一会儿我出去说,你莫要说话。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可动手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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