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又回到儿时的栖云殿,殿中常年居住着一个吃斋念佛的宁妃,一个日夜操劳的宫婢温瑶,还有一个懵懂无知的小皇子李南絮。
小皇子的名字是皇帝亲自取的,兰因絮果,寓意并不美好,自他有记忆以来,栖云殿便已是冷宫。
并非真的因为栖云殿有多冷,而是自从进了这地儿,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皇。
温嬷嬷时常在他耳边念叨:“你本不该降生,幸而娘娘信佛,不杀生,所以才留下腹中的你,你不要怪娘娘无情,你的父皇强取豪夺霸占了娘娘,娘娘心中的苦也不知向谁人去说。”
儿时的李南絮总是睁着一双稚嫩的眼,巴巴地问温嬷嬷:“母妃不能杀生,那温嬷嬷你不信佛,你为何没有将我杀掉?”
温嬷嬷被问得心中一拧:“因为你是皇子,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的儿子,如若杀了你,奴婢也活不成。”
温嬷嬷就是一个如此拧巴的人,一边跟他说着天底下最直白也最凶残的话,一边又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的起居。
七岁那年,他因书册被毁与李南铎在南书房大打出手,李南絮只比李南铎小一岁多,身形却比李南铎瘦小了一大截,根本不是李南铎的对手。
事后他已是鼻青脸肿,李南铎只是擦破一点皮,太师还是因他动手打人罚了他三十戒尺,却只是口头训诫了李南铎,他从那时便知道,他跟自己的二哥不同。
他趴到温嬷嬷怀中一阵大哭,委屈道:“为何明明有错的是二哥,太师却只打我?所有人都看见他欺负我了,为何没有人替我说一句话?”
温嬷嬷只是抚着他的背,轻轻告诉他:“他们只是靠着旁人的庇护才肆无忌惮,而你没有人庇护,你只有你自己,你只能一步步变强,一步步忍到可以和他们抗衡的那一日,你还小,你得长大。”
李南絮哭声止住,红着眼问:“那我何时才能变强?何时才能与他们抗衡?”
温嬷嬷摸着他瘦削的肩膀,笑着告诉他:“首先,你得好好吃饭,长得比二皇子还高,还壮。”
温嬷嬷说完这番话,连夜收拾出了自己的珠翠首饰,这些宝贝她藏了很多年,最终还是咬牙舍弃,送给了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杨怀德。
她祈求杨怀德告诉皇帝一声:“栖云殿的月例一日不如一日,穿的用的被六局克扣不说,竟连吃食也是与日俱减,三皇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虎毒尚不食子,陛下也不愿见到自己的孩子被饿成一个骨瘦如柴的废人吧,对幼子尚不仁爱,如何让天下人信服陛下是仁德兼备的君主?”
杨怀德一听,只觉温嬷嬷简直是在口出狂言,连连将她轰走了,但他良知尚存,变着话在皇帝耳旁提了一嘴。
皇帝对宁妃母子的确不满,但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和儿子,他既留下他们二人性命,自然不是盼着他们在栖云殿饿死的。
皇帝整肃了后宫,严令六局按嫔妃位阶发放份例,一应吃穿用度不许克扣。
栖云殿难得能吃上肉了,尚衣局还在这年腊月送来了新的布匹锦缎,常年未见的炭火这年也多了起来,温嬷嬷想着给李南絮做几身新衣,迎接新年,栖云殿难得有了些欢声笑语。
可是他们不知,这一举动得罪了杨皇后。杨皇后统领六宫,六局苛待栖云宫一事若没有她点头,底下办事的那些人又岂敢这般明目张胆。
皇帝整肃后宫的举动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同时,他也忧心皇帝对宁妃旧情复燃。她满腔怒火不知如何发泄,于是将魔爪伸向了温嬷嬷。
杨皇后打听出,是温嬷嬷攀上了杨怀德,给皇帝吹了耳边风才会让事情败露,她竟不知宁妃身边有这样得力的婢女,宁妃不争宠便罢,一旦争宠,她却未必比得过。
她决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她,处置温嬷嬷,是她给宁妃的警告。
晋元二年的除夕夜,宫中一片张灯结彩,城中放起了绚烂的烟火,满目皆是繁华热闹。杨皇后格外开恩,召集所有后妃到坤宁宫,大摆宴席,共度除夕。
宁妃带着李南絮一身素服赴了宴,团圆喜庆的日子,宁妃这一身在万紫千红的后妃中格外不合时宜,杨皇后笑意融融,并未说什么,眼眸深处却生出片片冷意。
……
轻影的情绪被李南絮的的声音牵动着,在他慢条斯理的讲述中,仿佛看到了他的过往,她知道,这些仅仅是冰山一角,他所经历的不公只会比只言片语表达出来的还要多得多。
轻影小嘬一口清酒,辛辣的味道在舌尖打转,她感觉自己的肺腑燃烧了起来,犹豫着问:“杨皇后究竟找了什么样的由头处置的温嬷嬷?”
李南絮给自己添了一杯酒,抬起眼睫来:“轻影姑娘如此聪慧,不如猜猜看。”
“若我猜中,殿下可得自罚一杯。”轻影眼眸清澈,想着法子想要缓解沉闷的氛围。
李南絮也十分配合:“若是你猜错了呢?”
轻影爽利道:“那我便自罚一杯。”
轻影自诩酒量不错,她爱清冽的淡酒,千杯不倒,竹叶青这样的烈酒她饮得少,但今日落雪,天寒,人冷,她想尝尝。
轻影问:“以偷东西、偷人的由头栽赃嫁祸?”
李南絮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