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西山荒野银装素裹。
莫珩在石洞中被噩梦惊醒时,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一定要活下去,将锦禾安然无恙地送出安京城。
他本已做好了认罪赴死的准备,无奈却被李南絮知晓了锦禾假死的秘密,那是他拼死也想护住的人,他早已消磨殆尽的斗志一瞬间又被点燃。
这是他在西山藏匿的第二日,一个昼夜滴水未进,他的喉咙像是呛了烟,泛着疼涩。轻影告诉他山里有小路可直通城外,他却并不十分信任轻影,唯恐那诡计多端的丫头在前方设陷。
更重要的,她不想这般仓皇逃走。
西山草木丛生,林海浩瀚,除了东边的山脚与长泽寺相连,往西几十里杳无人烟,极易隐藏。
他夜里生了火,但常年行军的经验告诉他,烟雾极易暴露位置,天朦胧亮起时,他便胡乱踩灭了火堆,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栖身的山洞。
日出东方,他草草遥望一眼,身上的血印已经结痂,好在都是皮外伤,虽疼但不伤及要害。他丝毫不在乎,朝着日出的方向跌跌撞撞而去,惊起一片鸟鸣……
安京城内人心惶惶。
吴黔收到协助大理寺缉拿凶手的诏令,正带着气势煊赫的羽林军满城搜捕,所过之处鸡飞狗跳、怨声载道,乍看上去像是披了官皮的土匪在打劫。
顾彦椿本带着一队大理寺人马搜索到了锦禾的行踪,追击过程中与吴黔的羽林军撞了个满怀,两拨人马堵在窄巷中互不相让,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
顾彦椿气得牙痒痒,指着吴黔的鼻子大骂:“姓吴的,我看你不是来抓人的,你是来捣乱的,赶紧给小爷让开!”
吴黔倒是笑面虎一只,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我明明看到一神似公主的身影往东市的方向去了,顾少卿,你是不是看错了?”
顾彦椿不耐地瞅他一眼,吴黔的丑恶嘴脸让他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他一把扯住吴黔的衣襟,字字铿锵警告道:“你若再阻挠大理寺办案,小爷便派人去好好查一查你吴黔的底,这些年羽林军的军饷也不知是否发放到位,吴宅之中不知是否藏着些不该有的宝贝?”
吴黔的眼皮很快跳动一下,在顾彦椿怒视他的瞬间,眼神从最初的嚣张转变成了谄媚的笑意:“顾少卿说得哪里话,吴某为官向来清正,今日也是奉命行事,既然顾少卿觉着吴某挡了道,吴某这便让开,还望顾少卿早日抓到凶犯。”
羽林军这才慢悠悠地朝两边腾出道来,顾彦椿无暇与他废话,带着人马很快通过。
随着脚步声渐远,吴黔的笑意凝结在了脸上,看向顾彦椿的目光晦暗而惊惧。
一个士兵上前道:“将军,我们是不是太过了,万一顾少卿去陛下面前参我们一本该怎么办?”
吴黔心中也打着鼓,如此行径无异于败坏他羽林军的军威,但贞王给他下了死令,若是让李南絮在四日时限里找到锦禾公主和莫珩,恐怕这羽林军统领的位置便要易主了。
吴黔道:“今日已是四日之期的第二日,你们只需再拖延两日即可。”
“是。”
—
城外十里坡,一只信鸽振翅盘旋在一凉茶铺子上空。
茶铺开在山脚,背靠竹林,简陋的蓝布招牌前一条小道横穿而过,一头通往安京城,一头通往泾州。
只听一声清脆的口哨声,信鸽又稳稳落在了一着月白色胡服的少女掌中。
轻影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字条,轻缓展开,旋即怔了怔。
她本和沐凡约好,放莫珩归山之后,她在出城的必经小道上堵莫珩,沐凡负责找帮手搜山,通过信鸽保持联络。
但她在这凉茶铺子等了两日,迟迟不见山中有动静,这字条上的字迹力透纸背、铁画银钩,不像是沐凡的,反倒像是李南絮的。
字条上说,吴黔带着羽林军在城中横加干扰,对他们寻人十分不利,派入西山寻莫珩的府兵也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让她多加小心,莫被羽林军误伤。
如此看来,李南絮已经安然从皇宫脱身了。
她如释重负,还好,自己得罪宣王妃一事没有牵累李南絮。
不过,按李南絮所述,他们的人手应是被羽林军绊住了,若是继续在城中僵持下去,恐怕三两日难以拿到人。
思量间,铺子里已坐有三两匆匆赶路的江湖客,他们大口饮着酒、吃着肉,时而含混不清的聊起一路所见所闻。
一个黑衣大汉已经吃到半饱,伸着脖子问一旁灰衣剑客道:“你发现没?最近这条路上常有官兵出没?”
灰衣剑客朝路的尽头看了一眼,那里还有骑兵经过扬起的尘云:“阁下有所不知了吧,最近京中啊,出了一件大案,前阵子奉旨和亲的锦禾公主假死逃了,她那个情郎为了她杀了好些人,现在朝廷正追捕二人呢。”
轻影这两日也瞧见了这些羽林军,说得好听点是在执行公务,说得难听点便是绕着西山兜圈子,装模作样。
黑衣大汉不明真相,吃惊道:“还有这事,在下从泾州而来,正想去京中拜会老友,该不会被拦着不让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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