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看着近在咫尺的Herobrine,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却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思忖了很久,问道:
“如果一个人的出发点是善意的,却最终招致了灾祸,那么你会用哪些词汇来形容他?是慈悲还是罪恶?”
Herobrine很快便明白了克里斯的意思。
“你是说.......”
“如今我所做的这一切,实际上,并非善举。”
克里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你剥夺了很多人的‘自我’——这是无形之物,让他们成为听命于你的傀儡,又何尝不是一种掠夺。”
“只是,你所憎恶的‘玩家’所掠夺的,是有形之物:”
“是一块晶莹璀璨的宝石,是一件稀有且强大的器具,亦或是生长在遥远地带的珍惜植物.......”
“这些物品,在Minecraft世界,很难称得上是绝无仅有,只是稀少了些、难获取了些,但努努力,总能找到第二件的。”
“可你掠夺走的,却是每个人唯一且独一无二的东西。”
“那就是他们的‘心’。”
“失去‘自我’,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呢?”
Herobrine沉默的看着他,散发白色邪光的双眸,满是悲怆。
“这种‘死亡’,我曾经受过.......因为沉沦于你的操控之中,所剩无几的自我意识,让我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
“我倍感痛心,却无力反抗,只能臣服于你。”
“当一个人没有任何其他选择,所以去选择那唯一的选项时.......你还会认为,这是他们的心甘情愿吗?”
“在你将你的意志强加给别人时,从来没有问过别人是否愿意,这是一种盲目,也是一种傲慢.......”
“终归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
克里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芥末口中那句至理名言是什么意思:
“村民、玩家、掠夺者.......动物.......你、我.......”
“我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愚蠢,一样的盲目,一样的自负…”
“我们彼此之间唯一的不同,只是能力的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
“否则,拥有了这样能力的你,站在玩家的角度、村民的角度,说不定会做出比他们还要疯狂的事情来。”
“同样的,如若有人能够拥有如你一般的力量,指不定会把这个世界搞成怎样糟糕的模样。”
话已至此。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发出一言。
‘轰——’
在声声猛烈的爆炸音中,尖锐刺耳的嬉笑声响起,久久回荡在附近——那是独属于徘徊者的音效。
与渎世者不同,徘徊者倒像是在黑色雾霭中必然会生成的怪物,数量繁多、实力不浅、很难对付。
在愈发浓重的雾霭中,Herobrine默默转过了身,抬头,看向天空上那颗流着血泪的眼睛。
厚重的乌云遮蔽四周,周围的可见度一次又一次的降低。
朦胧之中,徘徊者的身影出现又消失,像是贪婪的猎人,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囊中猎物。
而Herobrine没有理睬它们。
不过是神造的劣物,蝼蚁一般,根本不足为惧。
在它们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叫声中,Herobrine的声音险些被掩盖:
“我剥夺了‘人’的愿望?”
“我招致了灾祸?”
“我让他们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东西?”
Herobrine低声呢喃,磁性的电音此刻都显得稍显亲昵了一些。
——是的,相比起他的高级替身傀儡,Herobrine的本体,真的带给人一种温柔之感。
这个想法在史蒂夫的脑海中转瞬即逝。
因为下一刻,Herobrine的声音就冰冷了下来。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冷笑了一声,低低的道:
“在某个玩家的群体中,他们所有人都把我奉若这个世界唯一且至高的神明。”
“我降临于世,是因为他们产生了愿望;”
“我现身于人前,是因为回应了他们的愿望。”
“在他们看来,神明是慷慨的、是博爱的、是慈悲的、是宽容的。”
“可真正的神明呢?.......”
Herobrine想到了Jeb。
祂对人们的苦难置之不理,像是一个毫无准备的观众,坐在世界的舞台之下,认为自己和‘演员’之间的距离应是泾渭分明的。
虽由衷的对台上观众的人生感到或悲或喜,可从来不会去做些什么。
——尽管祂有能力、有的是能力这么做。
祂很快又想到了Dinnerbone,那个倒吊人,那个乐子神;游戏人间,寻欢作乐,适当的布施恩泽,以此来将每一个悲哀故事的戏剧性推至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