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傅宅祠堂。
阴暗潮湿的屋子满是香灰味儿。
罚跪的次数多,可是不管哪次来,傅阳还是会害怕。尤其是夜里,弄堂吹来阴冷的风,神龛上的香烛烛光晃动,黑色的牌位就好像化作了人形,要来勾他的魂。
傅阳蜷缩在蒲团上。
不同于儿时小小的一只,成年的他已经一米八几了,很大一只。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傅阳立马爬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转过身先磕两个头,“管家我错了,求求你跟母亲说一说,原谅我。”
余光瞥见华丽的绸缎。
不是管家。
傅阳抬起头,眼睛里装入唐千兰威严的脸,他顿时吓得话都说不清:“母、母亲。”
他额头渗出细汗。
撑在蒲团两边的双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
唐千兰瞥了眼他头顶这撮毛,熄下去的火莫名涨了上来,“让你去找人,只要找到人,把合同交给对方就可以。这么简单的事你也办不成,当年就不该生下你。若是你大哥没被傅聿川陷害调去澳洲,我也不会指望你。”
“对不起母亲。”
“傅阳,你难道没发现自己被骗了吗?”
傅阳茫然。
顶着一张什么也不懂的脸望着唐千兰。
若不是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激动,唐千兰真的很想给他一巴掌。自己聪明了一世,怎么生出的儿子这么蠢!
“你在IFS储物格前脚拿到合同文件,后脚就碰到林浅,她也刚好去盘山公路。抵达赛事现场,她把你拐去开赛车。恰好这时候,傅聿川也到了现场。”
“这很明显是他们两口子挖的坑,就等着你跳。好在威尔森没有见傅聿川,不然今天融资合同都签完了。”
傅阳抿着泛白的唇。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掉进坑里,他只知道,昨天晚上他是领航员,报的每一个点都那么精准,配合二嫂大胆的赛车技术,他们赢了。
他那么平庸。
从小到大就没赢过,昨晚却赢了。
“威尔森的助理跟我是老同学,他卖了我一个人情。告诉我,昨晚跟威尔森赛车的人是你和林浅。威尔森很欣赏他的对手,有意向跟你们见面。”
“掉在赛区的融资合同我帮你捡回来了,前路也帮你铺好了,这一次你不能再让我失望。赶在威尔森正式向你和林浅发出邀请之前,主动联系威尔森,以赛车手的身份和威尔森见面,把融资合同签下来。”
傅阳:“母亲,开车的不是我,是二嫂。”
唐千兰注视着他,教他:“法拉利Roma车主是你,赛车手就是你。抓住这个机会,把融资合同签下来!”
傅阳再傻也懂了。
母亲是要他顶替二嫂,窃取二嫂的成果。
怎么可以这样?
先是偷了二哥付出心血做出来的融资策划案合同,又偷二嫂拿命拼来的赛车结果。
“儿子,听清楚了没有?”
“不能再让母亲失望了儿子!”
唐千兰连着喊了他几声,傅阳才攸地回过神。他怔怔地望着上方女人的脸,好半天才木木地点了头。
“起来吧。”
“谢谢母亲。”傅阳应着。
跪了一天一夜,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膝盖也麻木了。起身那刻傅阳摔在地上,旁边的管家下意识去扶,却被唐千兰阻止了。
少年摔了好几次。
掌心磨破了。
勉强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他朝唐千兰弯了弯腰,一摇一晃地瘸着双脚往祠堂外走。穿过寒风灌进来的弄堂,扶着墙壁踉踉跄跄踏出祠堂门槛。
管家看着心疼,小心翼翼说了句:“太太,阿阳少爷还小。”
唐千兰面不改色:“疼了才长记性。”
她转过头,看向后方傅氏的列祖列宗牌位,又说:“当年结婚的时候,君临(傅父)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可是婚后没多久,他去伦敦出差半年,就爱上了黎晚。”
“我以为他跟以前一样,只是玩玩,就由着他玩玩。没想到,他是真爱上了黎晚,竟然在伦敦跟黎晚领了证。”
“我派人去伦敦找黎晚母子,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黎晚竟然主动找上了我。她跟我说,傅君临骗了她,她不知道傅君临有妻子。”
“她说我和她都是受害者,她说她心疼我。真是可笑,我是傅家的女主人,家主太太,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管家点着头,附和着:“黎晚给您提鞋都不配。”
神龛上的烛火映照进唐千兰眼内,女人眼底愈发阴冷:“黎晚那么蠢,生出的儿子却这么聪明。可惜,当年只杀了黎晚,让傅聿川这个贱种逃了。”
管家:“黎晚当年身中数枪,死状凄惨,也算是给您出了口气了。”
不够。
远远不够。
她恨当年没弄死傅聿川,才导致这小贱种在伦敦起了势,毫发无损地回了京城,认祖归总!五年时间爬上现在的高位!
无论如何,唐千兰都不可能让他执掌傅氏,成为傅家家主。就算是死,傅聿川也得给她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