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合璧,寒鸦四起。
树林中阴雾重重,月光从林木之中的空隙渗下来,打在轿夫腰间的红流苏上,光影轻晃。
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艳红的木轿,喊着腔调怪异的号子,在满是腐烂落叶和泥水的林间,一步一个脚印。
“吉时卜,良时占。”
咚——
“迎万鬼,祝亡魂。”
一把黄符撒天。
“冥无界,神无灵。”
画着墨色祭台的轿帘左摇右晃。
“今祭祀,鬼安宁。”
轿顶两端左擎桃木剑,右端八卦镜,又阴又玄。
轿夫们喊着敬鬼,实则驱鬼,处处都透着诡异。
砰——
闷痛自额头传来,一双堪称惨白的手扶住额头,轻嘶了一声。
“艹,一来就磕脑门。”
宁执缓缓睁眼,弯长的睫毛抬起,然后倏地一颤。
“我靠,这给我干哪来了?”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奇怪的朱砂涂鸦,有规律但他看不懂,和神符有些类似,应该也是符咒一类。
身体左摇右晃,他这才发现自己身着蓝红相间的长袍,浑身银饰,脖颈上的项圈沉到他抬头都有些费力。
颈侧两条长长的流苏圈住两边手腕,不像装饰,倒像镣铐。
一动便簌簌作响。
轿子、长袍、外面的鼓声和吟唱。
这是闹哪样??
【蛋蛋来咯~神君别怕,您只是在出嫁而已~】
【……你说的是人话吗,我一个男人出什么嫁……不会吧!】
宁执伸手一摸,松了口气。
还好,他还是个男人。
【统子,这什么鬼地方?】
【南疆岭,这里的人信奉巫神,生死嫁娶都要拜祭,更是人人养蛊,将蛊灵圣体奉为巫神使者,很不幸,神君您就是捏~】
宁执轻掀轿帘,看到外面阴森无人,更觉得奇怪。
【为什么说是不幸?】
【因为巫神使者的血可养万蛊,在他们看来,您是巫神赐予他们的蛊盅,只为养蛊而生。】
宁执撩起衣袖,看到身上的符文,冷嗤,【所以原主是血尽而亡?】
【嗯,南疆岭有一大族叫做星灵氏族,每一位巫神使者都会被献给星灵氏族最高长老,无论男女,以供族中长老喂养长生蛊。原主在出嫁当日就遇上大长老暴毙,被视为不祥,后来他就成了蛊的容器,被万蛊侵蚀,血尽而亡。】
轿子突然一阵颠簸,宁执撑在两边木窗上,保持平衡。
嘭——
红轿坠地,轿夫们的骂声从外面传来。
“真他妈晦气,抬个轿子还遇上棺材,这黑灯瞎火的,出什么灵啊!”
“妈的,阴风阵阵,怕不是撞鬼了吧!”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轿帘被吹开,宁执差点被迷了眼。
轿夫的骂声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停在轿前的漆黑棺材。
宁执不惧鬼神,踢开轿帘,跨过轿前木槛,走到棺材旁边。
环视一圈,暗道奇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棺材被跌了一下,棺盖不再严丝合缝,露出的缝隙足够宁执看清。
里面竟是一个黑衣少年,看着年纪不大,顶多十八九岁。
双眸紧阖,睫毛纤长浓密,修长脖颈白皙如雪。
宁执看得有些痴了。
不是因为少年生的好,而是这副相貌……和慕昇一模一样!
他伸手探进去,拨开少年衣领,看到记忆中的那块红斑。
连这块胎记都一样……
周围迷雾密布,宁执能看清的除了自己就只有这副棺材。
忽然,背后一股凉风袭来。
他立刻侧身躲避,险险避开锋利的弯刀。
“使者,我可是巫神最忠实的信徒,取您一点血不过分吧。”
说话的男人是刚才的轿夫之一,拿着弯刀的手臂上缠着一条小黑蛇,正冲着宁执丝丝吐着蛇信。
卧槽,辣眼。
宁执受不了这蛇的丑模样,神力打出,直接轰向那半直起身子的小蛇。
男人想躲但没躲开,很快就闻到了一股焦香。
他的蛊,熟了。
“血不给,请你吃烤蛇,”宁执猛吸了一口,弯唇道:“我手艺还不错,闻着喷香。”
男人看着地上的爱蛊,一阵心痛,攥着弯刀的手握得更紧,“使者既然弄死了我的蛊,那就拿自己来赔!”
话落,他拿起腰间短笛,呜呜地吹了起来。
笛声一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从宁执周围传出,像是许多虫子在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