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高舒维持过秩序,金銮殿寂静,针落地都可闻,此刻,这道声音不由分说,将沉寂打破。
它虽然苍老,但掷地有声:“陛下,臣有异议。”
寻思会为这件事说话的,不是自己党派中人,就是中立的那群大臣,南映栀扭过头,想知道发声者何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循声望过去,她惊讶发现,说这话的,居然是沈溪。
这一刻,她比方才,听到赵译竟然只判处“罚俸禄,禁足”,还要震惊。
身为内阁之首,沈溪可是保皇党的中流砥柱,是云霆政策最忠实的拥护者,也就是说,随便谁站出来反对都正常,但就不应该是他。
有人肯为这个事发声,显然也出乎云霆意料。
那道声音乍一听有些耳熟,却在云霆辨别出是谁在发言前,消逝在空中。
“谁在说话?”下面人太多,一时找不出刚刚是谁在说话,他皱起眉头,“站出来。”
有胆量在朝廷上公然提出反对意见,沈溪便不怕云霆问,他敢做敢当,坦然出列:“禀皇上,是臣在表示,‘有异议’。”
看清楚出列之人,云霆霎时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
震惊于他无比信任的沈溪,居然在这个时候,不赞同他的做法,云霆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
他此举,不过是为收买赵译人心,其他人看不出来也好,看破不点破也罢,他们没有横加阻拦,云霆便懒得理会。
可沈溪作为阁老,不应该在此刻装聋作哑,和他一条心,共同对抗群臣的质疑吗?
怎么沈溪不但没有助力,反而还带头,发动起攻击他的浪潮?
感到被背刺,云霆眉毛拧得更紧。
但念及他能登上皇位,沈溪功不可没,他竭力放低姿态,像往日敏而好学般,问沈溪意见:“不知阁老,有何见教?”
许是上了年纪,沈溪缓着嗓子,声音慢悠悠,听起来有股气定神闲味儿:“臣以为,陛下对于赵提督的处罚,不妥。”
心里不断催眠自己“这是沈溪,是自己坚实后盾”,云霆脸上挂着微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阁老有话,不妨直说。”
为官多年,又与云霆打过不少交道,沈溪不是听不出,云霆语气里的不满。
可是,云霆要面子归要面子,要里子归要里子,关于此事,他亦有他的坚持。
“依臣看,”做好云霆随时发怒的准备,沈溪不卑不亢,“赵桥身为副将,临阵脱逃,还试图煽动军队中人,与其一同出逃,扰乱军心,照律法,理应当场斩首。”
他话锋一转:“可赵桥不知所踪,徒留其父赵译在京,古有言,‘子替父受过’,现今,臣以为,‘父替子受过’,亦可!”
此言一出,一直观望局势,保持沉默的赵译,立刻慌神。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溪这老东西,竟如此恶毒,一开口,就是建议,让他归西。
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他在原先的跪姿基础上,“咚咚”把头往地面磕,字字泣血:“陛下明察,臣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啊!”
想着沈溪到底是自己忠实拥趸,云霆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呵斥,而是耐心跟他讲道理:“阁老此言差矣,赵桥叛逃,并未造成过大损失,是或不是?”
他说的是事实,沈溪无从反驳,遂点头:“是。”
初步得到肯定,云霆又有说服阁老的信心:“阁老您瞧,哪怕没有赵桥,南爱卿依然能把敌军打退,这说明,赵桥叛逃,和我大离与北朔的交战,其实无关紧要,不是吗?”
感觉云霆正面说不过自己,便开始偷换概念,沈溪胸中憋闷,心里不住叹息。
敢情他教云霆那些为人处世理,让云霆读的那些圣贤书,告诉云霆“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全喂了狗。
“所以,”看沈溪不说话,云霆以为他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难得有一次说过沈溪,云霆不由得意洋洋,“朕此次略施惩戒,当是警醒世人,让他们不要步赵桥后尘,并不为过。”
“陛下,”纵使心中发凉,沈溪腰杆仍挺得很直,认真和云霆掰扯,“可是,错就是错,不能因为此错造成的后果不严重,而轻轻揭过。”
“怎么能说,错就是错呢,”被一而再再而三反驳,云霆话语间透着真情实感的不满,“小错和大错,处罚方式自然不同。”
“的确,小错与大错,不可同日而语,”浅浅完云霆认同观点,沈溪把话题拉回“赵提督该当何罪”,“但赵提督犯的连坐罪,并非小错,怎么着,也不该只是罚俸禄与禁足。”
他们这来回掰扯,让南映栀想起件事。
除开是内阁首辅,沈溪曾经还有一层身份——太子太傅。
可此朝,只有云霆一位太子,也就是说,沈溪是云霆之师。
都说“学生是老师的投影”,可南映栀却没怎么看出,云霆和沈溪,有哪儿相像。
他们师生俩,一副文人风骨,一个唯“权力”是图,堪称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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