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珠脑子飞转,袖子里的手不知因恐惧还是因兴奋而轻轻颤抖,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宛如蛇吐信子,这一刻她屏蔽了周围所有的声音,耳边只回荡着她自己一人的声音:
“回陛下,十几年前西北大战,敌国细作闯入后方,烧毁我军的粮草,当时臣女的三婶在后方,追击细作,却被俘,掷入河中,时隔一年多方辗转回京。
此事想必陛下有所耳闻。后来粮草短缺,朝廷隔得远,无法及时补济粮草,只能从周围的城镇村落征集,但我朝将士十几万,根本无法及时调集足够的粮草。
幸得商户谢家出手,运送足够的粮草到边关,最终我朝将士大胜而归!
战后,朝廷将粮草还了谢家,但谢家立下的功劳却不能抹去,祖父便与谢家定下一门亲事。本来定的是我家七哥哥与谢家二姑娘,可谢家二姑娘去岁重病,一度濒死,只能绞了头发侍奉佛祖,躲了瘟神,方有起色,保住一条性命。
因谢家二姑娘出家,谢家只能来退亲,但谢家的恩情却不能不还,因此私下又定了二妹妹与谢家三公子的亲事。
请陛下明鉴,谢五皇子厚爱,可二妹妹与谢公子许亲在前,怎能另许?”
一女许两家,这是逼施窈去死。
周绍瞪圆眼睛。
施窈许了谢既白?
这谢既白一个商户子,名声响亮,连他堂堂皇子都听过,施家怎会如此想不开?
那江邈和唐瞻呢?
他们二人一文一武,哪个不比谢既白强得多?
而且,从未听说过谢既白和施窈定亲啊。
周绍压下满腹疑虑,收回震惊的眼神,或许施家暗中给珠珠传了消息吧,竟避着他……
周绍陷入伤感中,他难道会做出伤害珠珠的事吗?有什么必要避开他。
周绪也很是震惊,但没露出半点异样的表情,失魂落魄道:“原来,原来施二姑娘已许了人家,是我唐突了……我终究晚了一步……”
皇帝没理会他做作的表演,吃惊过后,感兴趣地道:“谢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商户之子,入了你祖父的眼,想必有过人之处。”
施明珠撒谎时浑身发热,脑子也发热,说完了,才感觉全身上下冷嗖嗖的,冷汗打湿了后背。
听得皇帝询问,她竟一时词穷,找不到谢既白的半点好。
她对谢既白了解不多,一个卑贱的商户之子,他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仅有的一点了解,全部来自京城艳闻。
要说他有什么好处,什么优点,她怎么知道?
“……谢三公子,名谢既白,他,他长得极为俊美,堪称京城第一美男子,风流倜傥,面如冠玉,且,画的一手好画!对,他极为擅长画画,最擅长画人。
他常来国公府向祖父祖母请安,祖父祖母对他赞不绝口!他还是个热心肠,这回京城拐卖案,他也帮忙奔走,给四殿下帮了不少忙。”
最后一句,倒有些连襟互相帮助的意思。
皇帝点点头,笑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家中富贵,倒比买不起宅子的周绪强得多。”
周绪垂头不语。
父皇果然厌恶他,竟亲口贬低他,说他不如一个商户子。
施明珠趁热打铁道:“谢家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但谢家老爷子不贪慕名利,不曾向朝廷请功,臣女恳请皇上给谢家一个体面,给施家一个体面,为臣女的二妹妹和谢既白赐婚!”
只要皇帝赐婚,施窈便再也不能沾惹周绪了。
皇帝哈哈笑道:“朕当然是愿意赐婚的,不过须得过问老国公和老太君一声。正巧,他们二老今日进宫为朕贺寿,叫来问一声也不打紧。”
说罢,皇帝冲身边的老太监使个眼色,吩咐道,“秦顺,去请老镇国公和老太君来。”
秦顺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施明珠如闻晴天霹雳,险些晕死过去!
皇帝怎么会不信她,叫祖父祖母来求证呢?
祖父祖母根本没打算过把施窈嫁给谢家,他们看中的孙婿人选是江邈和唐瞻。
一旦他们来,随口说一个,不管是江家还是唐家,肯定不会反驳,只会欢天喜地接下这门亲事。
而她呢?
祖父祖母一来,定会戳破她的谎言,她会落个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即便祖父祖母为她求情,她也落不着好,先得罪宁贵妃,后得罪皇帝,不死也得脱层皮。
施明珠心生恐惧,慌乱地想,怎么办?怎么办?
上辈子好歹活到十年后,这辈子难道这么快就要死了吗?
她是重生的,手握金手指,知晓前世轨迹,为何混得还不如上辈子了?
皇帝低眸,见施明珠抖如筛糠,额头不断滚落冷汗,轻轻一笑,转身坐回龙椅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御书房的摆钟滴答滴答地来回摆动,宛如黑白无常的脚步临近。
施明珠咬着唇角,几次欲张口承认撒谎,但每每话到嘴边,便咽回肚子。
她身边跪着的,一个是她前世爱过、今生恨着、恨不得将其踩在脚下的男人,一个是她前世亏欠、今生发誓要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