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俨怔住,回道:“是母亲给我戴的,说是父亲留下的玉佩。”
玉佩?
皇帝颤抖着手,挑起红绳,只见绳子尾端挂着一块和田玉籽料如意纹玉佩,和田玉虽不是顶顶贵重的玉料,但也非一个猎户能有。
而这如意纹样,皇帝一眼认出,这块玉佩正是他当年送给刘妃的赏赐之一。
再加上薛俨的面容,这眼睛,这眉毛,还有嘴巴、鼻子,皇帝现在再看,只觉得处处都与他相似。
皇帝几乎立刻认定薛俨就是他的孙儿。
王宝钏下嫁给一个猎户的事,当年他也有所耳闻,甚至和左右闲谈时,嘲弄地说了一句:“王卿心慈手软,竟让一个贱民入了彩楼,还夺了绣球。若朕的公主敢与人私奔,朕定要捉了那个逆贼,当着公主的面,将他五马分尸才好。”
左右哄笑,都赞陛下圣明。
谁曾想,他厌弃的贱民竟会是他的儿子——李温。
皇帝一时又是心痛又是懊悔,当初听闻王宝钏出嫁的消息,他就应该出宫一见,也不会生生错过了长子。
到如今,他甚至已经忘了当初王宝钏所嫁之人的名讳。
皇帝注视着薛俨,极力柔和声音,“你父亲叫何名?”
薛俨躲着皇帝的视线,小声说:“薛平贵。”
“好,真是个好名字。”
皇帝拍拍薛俨的肩膀,只觉得壮实无比,王家将这孩子养的真是好。
他那些儿子孙子个个瘦的很,看起来风一吹都能倒,里头早夭者多,英年早逝者也多。
像靖怀太子,他几乎每天都要过问太医,生怕儿子出事。
皇帝又怕这个儿子福气过盛,不敢封他为太子,只给了雍王的尊位,结果好不容易养大,还是比他早走一步。一直到雍王逝去,他才册封其为太子。
没有一个像薛俨这样健康,还活蹦乱跳的,一看就能长成大人。
皇帝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立刻把薛俨留在宫里,日日陪着他。
“俨儿,你父亲薛平贵就是朕的长子李温,你便是朕的孙儿,你身为皇家血脉,今日便留在宫里吧。”皇帝语气温和,所说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
薛俨开始慌乱不安,皇帝的手牢牢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到骨节突出。他不敢挣脱出来,只能回头,无助地望着哥哥。
王曜之与他四目相对,心里一叹,还是上前劝道:“陛下,俨儿年纪尚小,今日陛下所言实在突然,连曜之一时都无法接受,更何况他,不若,陛下先让俨儿回相府住一段时日,再谈其他?”
皇帝断然拒绝,“不可!”
他眯起眼睛看着薛俨向王曜之求助的神情,心里一沉。
他差点忘了,这孩子已经十岁,必定被王家人养熟,不肯亲近他了。
若是温儿还在,他必定将温儿视为皇储,也能稳定朝堂。
但薛俨,只怕薛俨上位,到底是李家的江山还是王家的天下,就要说不清楚了。
薛俨绝不可以再住在相府,和王家人相处了。
皇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俨儿,你入宫就是皇嗣,有许多人可以陪你玩乐,你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小公子。你的母亲也可以入宫,作为大皇子妃,可好?”
“不要,我不要。”薛俨要是在相府早就大吵大闹起来了,如今他也知道情势不好,撅起嘴道。
王曜之听出皇帝话中的坚决,上前几步,直面皇帝的怒气,“请陛下容曜之去安抚俨儿几句。”
王曜之摸摸薛俨的头,问:“《晋书·陈寿传》教过你什么道理?”
薛俨喏喏道:“顺大势而为,逆小势可改,俨儿都记得的,我知道陛下是大势,可我有点怕。”
小胖子拽着他的袖子不放,“我不想住嘛。”
王曜之冲他眨眨眼,极少的粲然一笑,薛俨顿时愣住了。
表哥一笑,大事不好,他再不听话就要挨罚了。
别看平时他要什么,表哥给什么,看起来是个十分好脾气的翩翩公子,但真惹怒了表哥,薛俨的心跟着颤了颤。
王曜之问他,“在宫里住下,表哥常来看你好不好?”
薛俨回过神,胖嘟嘟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他回道:“那好吧。”
王曜之独自回府,留下了王宝钏和薛俨在皇宫,王家人都诧异不已。
王银钏沉不下气,率先问:“曜之,你小姨母呢?俨儿呢?难道是出了大事,是不是俨儿惹怒了陛下,这可怎么好,爹,爹,咱们要立刻进宫给他们求情啊。”
王银钏坐不住,过去晃王允的胳膊。
王夫人和王金钏跟着劝说,又是询问,又是要递帖子入宫。苏龙魏虎虽不说话,但面上也开始着急起来。
最后还是王曜之将薛俨的身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王银钏惊诧道:“那个薛平贵是皇子?”
王夫人哼道:“我早说了,宝钏要嫁就让她嫁,你们非得拦着。”
王银钏不服气,多年过去,她还是当年的花容月貌,脾气也不改,只有一直被家里人宠着的人才有这样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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