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浑圆,皎若冰团。
拜月之后,一家人设下一张圆桌于廊下,一边品美食,一边赏明月。
婆子在茶炉上烫好桂花酿,给每个人满上,
口中欣喜的念着,“真好啊,去年今日只有我和娘子两个人,今年就四个了。兴许明年,哥儿也能回来。”
大家笑了笑,举杯对饮。
用过了热菜,宋小蝶把最肥的那只蟹拆好,放在苏献音的碗碟里,又同样拆了一只给苡灵。
苡灵用手背一挡:“你吃吧,我自己有手。”
苏献音眼珠一斜,察觉到苡灵对宋小蝶的防备之心,瞬时也就明白了八成。
于是看似随意的聊到:“今儿听同僚聊起外教坊大火,死了一个,丢了三个,倒是有趣儿。”
“怎会丢了三个呢?”宋小蝶连忙捧哏。
“基本把看守全调过来灭火了,有三个奴婢就趁乱逃了,其中就包括放蛇咬伤灵儿那个。”苏献音一边说着,一边偷看苡灵的表情,看她到底信不信。
苡灵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蹙了蹙眉心,一脸的小深沉,
随即问道:“姑姑说的是哪三个?”
苏献音有点纳闷,她怎么不先问谋害她的是谁呢,先前还缠着不放,今日倒不按套路走,替罪羊都想好了。
于是就顺着她的话:“那三人好似叫董萍萍,白露,令狐小团。”
一听死了的董萍萍按照预想被定性为逃逸,苡灵简直心花怒放。
不过软面馒头一样的令狐小团也敢逃了,着实令人意外。
那个白露不认识,“谁是白露呀?”
苏献音伸手抚着苡灵,像撸猫一样:“就是放蛇害你那个,是个处斩的史官之后。原先写文讽刺教坊司官员,被姑姑赏了二十板子。后来报复姑姑不得,只能转头捏一捏你这枚小柿子了。”
苡灵愣了一愣,不是宋小蝶干的?
于是追问道:“那既然是个普通艺伎,姑姑先前干嘛隐瞒她的名字?”
苏献音刮刮苡灵小鼻子:“她可不是个普通艺伎,擅工临摹。临出的大家名帖真假难辨,常被豫王召入府中切磋。姑姑生怕草草处决了她,引得豫王不悦,所以就先瞒着你了。”
苡灵抬起眸子:“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苏献音学着苡灵的模样一嘟嘴:“姑姑哪会对乖乖说假话。”
确实没说假话,用真话骗人来着。
婆子也添枝加叶的劝:“姑姑的整颗心都在小姐身上,小姐可不能不信任姑姑,要不然多伤姑姑的心呀。”
苡灵点点头,怀疑自己是真的想岔了。
有道是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十来岁的孩子顶多叫早慧,可再年长上二十岁,那就叫老练了。
何况还有亲情攻势,血脉连接的力量不容小觑。
眼看苡灵基本被糊弄住了,苏献音乘胜追击,笑容暖暖的把她拖过来坐到自己腿上,把住小手一起看月亮。
隔壁颜府。
全家二十几口人围坐在一张能跑马的大桌上。
先前得了癫病的颜老夫人还带着点没除根的劲儿,跟重孙子一老一少围着大桌你追我赶,兴奋不迭,跟个疯狂老太太似的。
颜夫人看长房媳妇今晚穿得素净了些,很是不悦,
又一贯见不得她那副缩头缩脑的小气样,当场就训斥了起来。
大郎颜垒话少木讷,也不知帮媳妇说句话,还正一门心思掂量着衙里的事。
三郎颜台一个劲儿的灌酒,平常不叫多喝,今天终于能过过酒瘾。
两个女儿因为什么拌了嘴,眼看要推搡起来了。
呼啦一声,桌上的两套碗碟又被疯跑的小重孙掀到了地上……
颜相爷捂着脑袋,头疼,头真的疼,
要不说这个家我就不爱回呢……
终于忍耐不住,一掌拍到了桌上,“安静,都给老夫安静!”
一圈的人瞬时收声,唰地一下扭过头来看着相爷,目色中满是讶异。
可就安静了三秒,
颜夫人一句你这老东西吃错药了吧,
静止的画面复又流动起来,
继续各干各事,吵吵嚷嚷,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头疼,头疼,
老夫惹不起你们这些活祖宗,总能躲得起吧!
于是一个人离了席,牵着自己的小毛驴出了门,也不叫人跟着。
月色甚好,在街角的一家小酒馆住了足,
里头只有一桌人,不喧闹。
点上三两黄酒,两碟小菜,一个人自斟自酌了起来,享受片刻宁静。
然而事与愿违,
一杯酒刚刚润了润肠,通体松快之时,
就听邻桌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听说了么?颜相那个二公子不是失踪了,而是被人谋害了。”
一刹那,
颜相举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浑身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