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次辅宋大人,几日前刚刚告老还乡,举家搬离了京城。
内阁虽被东厂压制多年,但毕竟是内阁,有内阁在,朝臣心中就有了主心骨,首辅杨大人卧病多年,次辅宋大人实乃百官之首。
现在百官之首都走了,朝臣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自是任由东厂宰割。
若朝臣中无人能再立起来做这主心骨,以后这朝堂,除了阉党,就再无他人的立锥之地了。
此事实在发生得突然,对朝堂格局影响极大,背后到底是何人在布局,宋大人又为何如此匆忙离京,裴宇已经查了好几天了,线索全无,毫无眉目。
而现在,听到长公主拿出内阁次辅之位来谈条件,裴宇才惊觉,这背后,竟然是长公主的手段。
什么是灯下黑,这就是了。
裴宇不曾想,自己竟眼拙至此,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着如此厉害人物,他却视而不见。
想想他曾经被长公主那虚假的真心蒙蔽的场景,裴宇不由暗中对自己大笑起来,可笑啊可笑,愚蠢啊愚蠢!
裴宇,你一向自负聪明,这一次可栽在自己的轻敌自大上了。
裴宇不喜欢和愚蠢的人相处,那时他轻视长公主的浅薄,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却不知背地里,不定怎么被长公主嘲笑他的自作聪明,看低他的识人不明呢。
直视着自己犯下的错误,裴宇却既无被欺瞒的羞愧,也无被戏弄的恼怒,反而越发觉得兴奋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这长公主可太有意思了!
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裴宇觉得连这无趣的京城都变得有趣起来。
裴宇眼中笑得温柔,循循善诱道:
“内阁次辅?原来如此,不知殿下许给宋大人何种好处,让他竟连次辅之位都轻易舍弃了。”
苏凤仪也笑着,并不卖弄玄虚,直接了当道:
“本宫留他一条性命,那可不就是天大的好处。
不破不立,宋嘉漠这个人,当次辅当得不行,自该让位给贤能者。
本宫看来,这天下文臣中,无有能及裴大人者,次辅之位,非裴大人莫属。
不知裴大人,意下如何?”
无人能及,非你莫属。
骗子的迷魂汤,实在美味。
裴宇看着长公主那真诚的毫无破绽的表情,听着那将人捧上云端的话,明知这只是长公主使的手段,并非她的真心,却依旧决定尝一尝这碗高明的迷魂汤。
毕竟,裴家那几房蠢蠢欲动,觊觎裴氏家主之位,手段层出不穷,虽对他并无威胁,次数多了,也实在是让人厌烦。
一个内阁次辅之位,足以一劳永逸地震住那些魑魅魍魉,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而且,裴宇也实在好奇,长公主哪里来的底气,一个次辅之位,如那菜市场的白菜萝卜般,说拿走就拿走,说给谁就给谁。
长公主在朝堂的影响力和势力,竟深厚如斯?!恐怖如斯?!
而裴家直到此刻,竟对此一无所知!裴家对京城的格局探查,竟疏忽到如此程度,实在是让裴宇不得不警醒。
不如趁此机会,见识见识长公主的的手段。
裴宇拱手行礼道: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既为殿下相请,裴某恭敬不如从命,静待殿下佳音。
另依裴某之见,皇上御驾亲征之事,必无法成行,殿下自可安心。”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两人三言两语敲定了合作的条件,大功告成之时,都是人精神最放松的时候。
趁着这个时机,苏凤仪看着裴宇,突然问道:
“周育成,你许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连死都不怕?”
裴宇一愣,长公主既没有问是不是,也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的是什么?
那就是长公主已经知道了?
不对,她没有可能知道。
周家与裴家,一个寒门,一个世族,一个在平凉贫瘠之乡,一个在江南富庶之地,世代并无交往。
他裴宇与周育成,既非同乡,也非同窗,更非同年,自是毫无瓜葛。
而且他与周育成,仅是萍水相逢,数面之缘,无论是谁,都不该把两人想到一起才对。
裴宇反应过来,长公主是在诈他,她没有可能知道。
但看长公主的表情,裴宇就知道,自己想得太久,已经露了破绽,这个时候否认反倒落了下乘。
于是他裴宇并不否认,反而笑道:
“殿下,你可相信,这世间有这样一群人,心怀天下,不计个人得失,以匡扶社稷拯救苍生为己任。
周兄即如此,这样的人物,裴某内心仅有敬佩,像我等这种在世间汲汲营营的凡夫俗子,如何敢说给周兄什么好处?
便是如此想一想,都实在是亵渎周兄的高风亮节,折辱了周兄的文人风骨。
以周兄的官职,无权直接给皇上上折子,裴某做的,仅是给了周兄一个折子能直达天听的机会罢了。
殿下可知,周兄在写好折子后,就在家中备好了棺材,准备好了自己的后事。”
苏凤仪的确在诈裴宇,确实,原书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讲裴宇和周育成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