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呢?”
淡淡的话语从少年口中道出,声音也很轻,然而文字内容却仿佛巨石般沉重,压的人喘不过来气来。
时锦还好,在瞬间的呼吸困难后又恢复寻常。
大概是由于她一直将自己摆在非原主的位置上,因此那些属于原主的恩恩怨怨于她而言都像是一场旁观,只是有时心口会莫名悸动,像是这具身体中残存的生理记忆在对少年的话作出本能的愧疚反应。
沉默两秒后,时锦微微挑眉,开口问:“所以,你很希望时锦死掉?”
“……”
时究没有回答她,只是在短暂的不作声后,突然声音略显沙哑地道了句:“至少那时候,我是殷切地希望。”
希望她赶紧死掉,那样男人就不会冲入熔炉,不会掉入那帮家伙的陷阱,不会死在高温之下,最后连个尸骨都不曾留下。
“那时候?那么现在呢?”时锦故意轻笑一声,像是名观众,注视少年面上的神色。
她不是原主,她不会愧疚,她甚至可以笑着询问。
这副表现果然点燃了少年一直以来努力克制和压抑的烈火,在听见时锦的笑声后,时究猛地抬眸,漆黑双瞳间怒色尽显,一字一句地质问着:“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地问出这句话?!”
时锦满不在乎,“啊,可能因为我失忆了,所以都想不起来了,自然也只会觉得过去发生的事情都只是失忆前的时锦经历的,与我无关啊。”
下一秒,距离她有一段距离的机甲竟是忽然间闪现到她面前!
那带着强烈愤怒与失望的光剑朝时锦的机甲身躯猝然砍下!
时锦神色不变,时究的攻击速度在她眼里太慢了,女孩微微侧身,机甲跟着动作同步,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大幅度移动,少年的光剑残影便直接从她面前一挥而过!
“你怎么敢——!!”怒吼声从耳麦里传来,这似乎是时究第一次在时锦面前这般外露情绪,红着双眼,声音发抖,连带着机甲紧握光剑的手都在微颤。
“你的愤怒对我没用,真想让我一直心怀愧疚,还不如跟我说说五年前具体的事情,说不定我能够想起来呢。”她避开少年攻击,言语毫不留情地嘲弄着时究。
虽然这招激将法很损,但却是从少年这里获知事情经过的最好方式。
不然直接询问,按照时究这闷声暗戳戳的性格,肯定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只会谜语人一样的憎恶你,说些PUA的话语,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就接下一口大锅。
时锦此前从洛林那里了解了许多,但从原主被关进熔炉到原主的大伯将她救出来的这一时间段发生的事,就只有时究知道。
而且令她好奇的不仅是这事,还有少年对原主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纯粹的恨太过于片面了。
“去死!!”时究怒道,动作越发凌冽,毫不留情,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也反射出极度失控的寒光。
光剑残影在天空几乎形成了一个面,时锦没有还手,她只是躲避着少年的攻击。
残阳如血,洒在平静的湖面,衬得这古老沧桑的原始森林越发如同一个迟暮老者。
“你很恨时锦?”
“闭嘴!!”
“也不全然是恨?”
“我叫你闭嘴!!”
“你不会还爱她吧?”
少年压着牙关,双目猩红一片,没有回应,只是用更狠辣迅捷的攻击表达自己的愤怒。
时锦微微挑眉,对于少年聚集全部实力的一击没有再躲避,最后也终于道出那句话——
“喂,你知道她早就死了吗?”
那挥砍而来的光剑刹那间停在了时锦的面门上。
尖刃与额头之间,仅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时究脸色也总算在她说出这话的那一刻,有了其他的变化。
因愤怒而发红的脸,忽然多了几分苍白。
时锦见此,心下了然。
果然啊,时究——也早就觉察到了。
连时晔那没头脑都能够发现,时究这么聪明,肯定洞察的出来。
但她没料到这少年也挺能忍的,居然一直装不知情装到现在。
如果不是今天她试探性地问一句,还真就被骗过去了。
“既然人真就早死了,你那些针对于我的恨和愤怒,又是从何而来的?”
“仇恨转移?还是自欺欺人?这样只要你的恨有处安放,你就心就像是落到了实处?”
时锦对于一些想法的洞悉还是很精确。
最后那话一出来,时究的眼瞳很明显的收缩了一瞬。
她捕捉到少年眼中的暗色——看样子说准了。
毕竟人活在世上,在时锦看来无关于两种情感,要么是爱,要么是恨。
爱人,爱生活,爱具体之物。
恨人,恨事态,恨抽象之色。
当觉察到支撑他恨意的柱梁倾塌那刻,为了活下去,他会本能寻找下一个支点。
他无法原谅。
所以只能将恨意绵延下去,直到他终于有一天看透了,走出来。
也许活着的时候会原谅,也许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