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院子之前,他又把目光投向花坛里早已枯萎的冬青木,心中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
虽然植物全都萎了已成为一个不被任何人怀疑的既定事实,但似乎很少被人们亲自确认过,至少没有被他亲自确认过。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和动物不一样,宣告植物死亡是一件复杂且困难的事情。
什么是生命?
生命就是活着。
什么是活着?
对于动物来说,活着就是还在新陈代谢,就是会动,即使快要死了,也能抽抽两下。
所以动物的死亡是很好认定的,那就是不动。蹬腿闭眼倒地不起,心脏不跳动,呼吸不起伏,血液不流动,都可以认定为死亡。
但植物不一样,它们本身就是不动的。光合作用不动,蒸腾作用不动,根茎吸收水分不动。
有的时候你觉得它枯萎了,但其实根茎还活着,给点水就灿烂;有的时候你看它身姿挺拔绿叶鲜嫩,但其实根早就烂完,苟延残喘不了几天了。
至于九死还魂草这种奇葩,那更是伤脑筋。死了和没死是一个样,就算把它给切成薄片放到显微镜下,也是一个样。就算拿碳十四做追踪也没什么用,人家休眠的时候叶绿素根本就不上线。
进一步的,相较于动物而言,植物细胞的全能性是很高的,理论上只要有一块组织,一个细胞存在,就能通过组织培养重新长回它的巅峰时刻。
天雷劈了老树之后,仍然可以发出小芽。看似寿终正寝的植物,来年春天根旁却还能萌发新枝。
谁知道它死了没?
想到这里,他鬼使神差般地走到那团干枯到稍微一碰,深褐色的薄叶就会碎成粉末的冬青木前,把它连根拔起。
根与叶完全不同,虽然外表干枯,但似乎还带着隐隐的韧劲。
于是他满心欢喜地把它和煤球一起扔到了车上。
返回第110号掩体时,天已全黑。门口、大厅和走廊除了少数执勤人员以外,再无人影,十分冷清。
这也正常,毕竟今晚的会议,万众瞩目。能去会场的都去了,去不了的都窝在住处看直播。
但他现在却毫无心思,而是像一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一样,急于确认怀里的煤球是不是真的死了。
于是,他鬼鬼祟祟地来到了挂着“植物逆境生物学研究中心”牌子的那一层,扒在屏蔽门前往里瞅。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门前进。那是上次在他参观蔬菜大棚时,毫不客气地用几句神棍话术把他打发走了的人。他的衣服上挂着工牌,其上写着“竺丘”。
卢赫默默地等在门口,那阵笨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让他不免心生佩服:
还真是心宽体胖,伙食这么差都能长胖。
不一会儿,门开,卢赫立马热情地迎了上去,“竺研究员,我们以前见过,我想请教你一个事情,我怎么才能知道它们是死是活?”
对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瞥了一眼卢赫怀里的干草,打了一个饱嗝,“死了。”
“你怎么看一眼就能知道了?植物的死活不是不好区分吗,你看这盆卷柏。。。”卢赫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说死了就是死了。”对方语气不耐烦,“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最开始那几个月,天天抱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残枝败叶来找我们看。
每一个都叫嚷着:你看!它虽然干了但还带了点绿色!
你看!它的根没烂!
你看!它还会冒水珠!
有段时间,接上头安排,我们甚至还开了个群众接待窗口,每天能收到一垃圾车的破烂,烦得要死!
人都是不会轻易死心的!甚至有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人组织了一个敢死队,顶着大风,在地上来回摸索,目的就是找到植物没死的证据。”
“那他们找到了吗?”卢赫好奇。
“没有!你们这帮人还真是做梦挖元宝,尽想偏心。”
竺丘说完,见卢赫仍旧挡在跟前不为所动,于是无奈道,“不信是吧?不信就把你怀里的垃圾仍远一点,跟我进来看证据。”
于是卢赫把珍贵的煤球安置在了走廊的拐角处,跟随竺丘进了屏蔽门。
门内并没有他所想象的缓冲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办公区,竺丘领着他走到一个桌前,调出一张图片。
“这是植被覆盖率还剩大约50%的时候,我们采样到的悬铃木的种子子叶的细胞结构。
细胞体积明显缩小、密度增大;染色质边缘化、高度凝集。
细胞核内的dna从核小体间降解断裂,产生了大小不同的寡聚核小体片段。
你看,这凝胶电泳的结果,梯形dna条带清晰可见。
结果很明显,这不是简单的细胞坏死,而是细胞凋亡。”
这样的说法和卢赫想象得不大一样,于是他蹙起眉头追问:“凋亡?你的意思是这个过程是植物主动的?”
“是。但也不全是。
”对方关掉图片,抱着胸机械地解释道:
“植物细胞凋亡的诱发原因是复杂的,包括但不限于病原物侵染产生的超敏反应、低氧胁迫、高盐胁迫、低温胁迫、金属离子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