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高威尔的沦陷(二)
少年遵循着脑内嗡鸣的指引踏上街道,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另外一道似同频同韵的嗡鸣声响走去。
塞巴斯蒂安行走在自己曾经行走过千次万次的街道,街边的一砖一石一瓦他都已然熟记于心,但此刻在新生的真实视野中,一切的事物都呈现出另类的缤纷色彩,曾经熟悉且厌倦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且新奇。
少年只感觉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迈入伊尔克斯茅斯镇,那些自己儿时只当作是游乐场的废弃空屋其实还残留着原屋主的痕迹,这痕迹并非是指那些门沿边上的一道道测量身高的横划痕路,也不是指屋内逐渐脱落的装潢风格……而是某种更为直接又更为隐晦的痕迹。
这些痕迹无法用五感去捕捉,更多地来自于颅内的灵感乍现。
如塞巴斯蒂安此时路过一处遗弃多年的荒废庭院,院子的栅栏木板都已经腐烂发霉乌黑,院内满是丛生的枯萎杂草,奄奄一息的老树费力地与枯草争夺着土地仅剩的一丝养分,那干枯拉朽的树身延伸出半截断裂的粗壮枝桠,似是在伸手挽留无情离去的屋主。
但少年此刻脑袋里却是忽而浮现出一幅画面,他的目光在恍惚间仿佛穿越回到十数年前,望见尚且青翠盎然的庭院,各色花卉鲜艳地绽放着,男主人与女主人正坐在庭院中品着下午茶,但他们的视线却都集中在于树下晃荡秋千的男孩,眉目间满是温柔的慈爱。
小男孩没有注意到父母的关爱目光,他只是在兴奋地摆动双腿使秋千高高荡起,高兴地欢笑着,越荡越高越荡越快……然后捆系着秋千绳索的枝桠便在咔地一声中断裂,小男孩也跌落在地,立即号啕大哭起来。
而男女主人也即刻放下茶杯奔跑过来,女主人将小男孩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胸怀里轻声地安抚着,男主人则在旁边讲述着缓解悲痛的笑话,男孩的泪滴很快便止住,在母亲的安慰父亲的逗弄下重新绽放出笑容来。
那清脆童真的笑声与彼时的晴朗阳光形成绝佳的搭档,衬托得这处不久以后便惨遭遗弃的庭院充斥着欢乐和睦的气氛。
塞巴斯蒂安停下脚步来望着废弃的庭院,凝视着脑海中的画面,忽而感到自己的眼眶也好像有些湿润……他打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见到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虽然镇上的大家待他都如亲生儿子般亲切,但少年内心其实也渴望着着见到自己的父母,在受到伤痛的时候可以投到母亲的怀抱里哭泣,得到父亲的鼓励和打气。
他自从觉醒了真实的自我以后,内心真的是越来越藏不住东西,此刻心底只是泛起一丝悲戚和思念,那泪珠便立即从眼眸周围涌现出来,似乎就连身体也在教导自己无需抑制内心的感受,尽情地展示原始的毫无修饰的自我吧!
在这样异质的躁动下,塞巴斯蒂安差点就要克制不住抛却伪装揭露自我的渴望,撕碎这身因体格强壮以后连唯一御寒效果也失去的衣衫,让强韧有力的锯齿口钳再度刺穿血肉展露狰狞的面目,黝黑的多刻面也在蠢蠢欲动着想要蹦跳出来。
但少年的颅内却是回荡起前日约翰大哥的告诫话语。
“小塞巴斯蒂安,你必须得学会克制住那些异质的冲动,抑制下抛却展露的心思,这不是要你压抑自己的天性,而是要你战胜自己的天性……我知道伱骨子里向往自由,但是所谓的无拘无束的自由,如果脱离了客观的规律,那最终也只会导致混乱和毁灭。”
“短暂地抑制自我,只是一时的潜伏,可以使你安稳地度过孱弱的阶段……等到你真正破茧而出的那一天,真正的自由便会主动地将你拥抱。”
明明约翰大哥当时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很温柔,可塞巴斯蒂安却似乎能从约翰大哥的双眼中望见深沉浓郁的血海与尸山……他感觉约翰大哥似乎也曾经历过像自己这样的阶段,并且还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彼时少年听闻到这番话,只感觉自己的肌肉与骨骼又再次难以抑制地战栗起来,恰如当初第一次与约翰大哥见面时的异样悸动,但这一次不仅是为那血脉相连般的熟悉感而激动难耐,还掺杂着一丝恐惧和颤栗。
他能够清晰地感应到约翰大哥说这番话时的警告意味,那是自己无法抗拒无法抵抗的天生畏惧,就像是顽皮孩儿在面对严厉父亲的呵斥时,只需要听到自己的全名便会情不自禁地挺拔腰杆站直!
“这个形容好像不太贴切……我明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什么又会觉得在面对约翰大哥时,感觉就像是在面对自己的父亲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塞巴斯蒂安来到纳克大叔的门前都没能思考出来。
他站在散落各式各样木料的庭院里头,只感觉这些东西的布局似乎与前几天自己来时一模一样,甚至那柄断裂的斧头也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仿佛纳克大叔这三天来都没有从事过任何的木匠活动,一直待在屋子里头睡大觉。
“不过……”
塞巴斯蒂安感知着屋内那熟悉且狂野的嗡鸣声响,内心似乎又一次生出血脉相连的熟悉感,他不由得心想,难道纳克大叔也像我一样觉醒了真实的自我?!
他抱着这样的念头,指尖掐着自己的咽喉发出极低频率的喀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