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设于洛阳宫城东北面,殿堂雕饰得甚为精巧绮丽,宫内栽列修竹,去年太子还命人修建了荷花池,当时太子中舍人杜锡曾对司马遹直言,设计之人不通园艺之术,不谙景致之学,更兼胸中无半点文墨,缺少雅趣,此莲塘建成,破坏了庭院格局,实为不伦不类,还有那个新造的东田小苑,看着奢华却显俗气。杜锡的那番话其实是在暗讽蒋美人,更是在劝诫太子不该如此铺张浪费。
雨轻略停下步子,朝那边望过去,入秋之后荷花开始慢慢凋谢,池上被众多莲蓬包围的最后一支荷花,虽花瓣稀落,但荷枝仍然坚强的挺立着,有的花瓣被风吹落在荷叶上,有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还有的花瓣即将凋谢摇摇欲坠。
残荷也有残荷的美,在花瓣凋零之后,清如水的莲子留存下来,凋谢并不意味着终结,而是为了重生。
“雨轻,宫里不比其他地方,待会说话可要谨慎些,东宫宿卫森严,更不是你可以随意走动的,你要是在这里闯了什么祸,就连太子妃和鲁公夫人也护不了你的。”
王嘉风再次叮嘱雨轻,虽然太子妃王晋贤(字惠风)是她的二姐,又有身为鲁公夫人的长姐陪同,但是雨轻初次进宫,恐怕她出什么错,失了裴家的颜面,到时候让宫里的人看笑话就不好了。
雨轻拉了拉王嘉风的衣袖,小声道:“婶婶这样说,我又开始紧张了。”
“三妹,你何必吓唬她,若说其他官员女眷进入东宫需要看脸色行事,但你我姐妹可是不用的。”
王景风面上露出盈盈一笑,发上的六瓣花形黄金垂珠步摇亦微微晃动,今日她未着盛装,只是以长姐的身份前来探望自己的妹妹,她前些天命工匠用孔雀毛织出三件翠毛裘,色彩炫丽,十分珍奇,她自己留了一件,其余两件就送给了王惠风和王嘉风。
王景风在姐妹三人中容貌最出众,也颇有手腕和智慧,深受父亲王衍的影响,处事八面玲珑,丈夫贾谧时常在金谷园聚会,她也会不定期的在府上宴请洛阳的这些豪门贵妇,她在贵妇圈子里也算是领军人物了,不过她活得很清醒,也很理智,相较两个妹妹,她霸气好强,为的不是琅琊王氏,而是她的夫家平阳贾氏,这就是她要走的路,也是唯一的路。
这时迎面走来一名宦官,他堆笑道:“奴婢见过鲁公夫人,裴夫人,这位是裴家小郎君吧,奴婢看着有些眼熟,上回宫宴上可是来过?”
王景风笑道:“侯公公,你哪里会见过她,她是裴校尉认养的孙女。”
侯芳担任寺人监,在太子宫侍奉,位七品,是东宫内侍总管,在司马衷为太子时,就命侯芳伺候司马遹的日常起居,得亲信于贾后被封为武安侯的董猛行事阴鸷狠辣,而侯芳在宦官中属于温和派,不会轻易得罪人,陌文也算是侯芳一手调教出来的,侯芳谨小慎微,凡是在东宫出现的陌生脸孔他都会格外留心。
雨轻冲着他浅浅一笑,然后就偷偷把一颗腌梅子放入口中,边吃边尽情欣赏着内院景致,还抬头望向不远处探出的檐角,询问鲁公夫人那是哪座宫,宫里住着什么人,当宫娥们低头经过时,她又好奇的打量着她们,还对走在最后面的那个小内侍开玩笑的说你的钱袋掉在地上了,结果那个小内侍还真的回头看了看地面,雨轻见此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侯公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随意洒脱的世家女郎,没有半点紧张,他也不由得笑了笑,脸上皱纹挤做一堆,说道:“太子殿下近日身体不适,正在静养,太子妃在芳华殿,老奴这就领各位过去吧。”
“大哥哥,我把你之前要的《尔雅注》带过来了。”
雨轻望见贾游正朝这里走来,便含笑招了招手,任远听说雨轻今日会进宫来,他便请贾游照看一二,因为雨轻少不了会在东宫打听陌文的一些事,有贾游陪同在她身边,会方便许多。
“那就多谢你了。”
贾游慢步走来,又对王景风和王嘉风施了一礼。
雨轻身后还跟着四名婢子,她们手里都提着食盒,雨轻微笑道:“我最近在读《礼记·曲礼》,对‘毋不敬’不甚理解,还想请教贾兄。”
王嘉风疑道:“雨轻,你怎么现在想起谈论儒学了?”
“你不是还给彦将(贾游字)带了午饭,那你就跟着他去吧,反正在东宫四处转一转也不要紧的,至于别处你就不要想着去了。”王景风又看向贾游,笑道:“彦将,帮我看好她,还有晚些时候陪我一起去显阳殿拜见皇后。”
贾游微微点头,王嘉风也知道雨轻在殿内是坐不住的,有贾游看着她倒也好,毕竟鲁郡公贾谧是贾游的从兄,贾游在宫里面行走自如,而且他也很懂得分寸,雨轻在他眼皮底下是做不出什么奇怪事的,便放心的和王景风走开了。
雨轻抬眸笑问道:“大哥哥,你办公的地方在哪里啊?和太子舍人王敦他们是在一处吗?侍读萧辙和陈匡、王秀也在吗?东宫内有没有设公厨,专门为官员提供工作餐,这里应该有类似于机关食堂的地方才对,不过食堂的饭好像都不好吃的,大哥哥平时中午都是怎么吃饭的,是让府里的人送饭还是和同僚们出去用饭呢?”
贾游微微皱眉:“雨轻,你的问题还真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