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播眯眼笑道:“令狐兄,娄修死在襄阳,他的从叔娄秉现在常山王府做幕僚,岂会善罢甘休,行参军梁遇(梁习之后)正是娄秉的表弟,这次上表告发并州刺史有谋逆之心,并且还搜罗了一些有关并州刺史私自养兵的罪证,要说昔日在并州地界谁最有影响力,除了袁绍的外甥高干,就是申门亭侯梁习了。
梁习在并州任职了二十多年,威震鲜卑,斩杀叛胡,可谓政绩显着,只不过梁习是曹操一手提拔起来的,忠心于曹魏,所以在如今的晋廷,梁习的后人很难得到朝廷的重用,而且陈郡梁氏也比不上陈留望族高氏,很多人估计都把陈郡梁氏给遗忘了,若不是梁遇有此举,恐怕朝中根本无人想的起来陈郡梁氏这样早已没落的士族。”
卢播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我想陛下或许会考虑给司马乂复封长沙王,到那时事情就变得有意思多了。
常山王司马乂的母亲是审美人,而成都王司马颖的母亲是程才人,司马乂其实比司马颖的出身还要尊贵些,如今封地又在河北,冀州士人也很认可他的人品和能力,只不过他在朝中没有多少助力,恰恰王爷看重的就是这一点。”
令狐邕沉声道:“你想要让他成为一把锋利的尖刀,日后直接深入敌人腹地,那么敌人又是谁呢?”
卢播诡谲一笑,“像朋友的敌人很可怕,像敌人的朋友才显珍贵,是敌是友没必要分的太清楚,当然世上很多人也分不清。”
令狐邕也笑了笑,“你还是这样,总能够注意到大家容易忽视的地方或者人。”
“梁遇早年在你们太原令狐氏家塾里念过书,你和他似乎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难道他不是按照令狐兄的意思来办事的?”
“我已经有几年没和他联系了。”令狐邕放下茶杯,“不过梁遇自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不像我这样碌碌无为。”
卢播瞥了一眼王铨,不以为然的说道:“令狐兄,在这梁王府里最不能缺少的就是你我二人了,至于东衡兄(王铨字),性子太过刚直,只会劝诫约束王爷而已,心有着述之志,胸中实无一策,也只能和谢裒聊聊家乡事了。”
王铨面露不悦,转而便同其他的幕僚说话,其实必要的事情早已经谈完了,现在大家只是坐下来喝茶闲聊,卢播向来看不惯王铨以儒素自守,过于清正廉洁,时不时便会调侃他两句,但是梁王惜才,王铨通古博今,在众多幕僚中他的确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梁王司马肜也是上了岁数的人,所以很注重养生,常用石斛滋阴养生,平时炖汤、泡水,所以刚才他在书房里略坐了坐,听他们所汇报之事不甚要紧,吩咐卢播和几位刚刚进王府的幕宾好好聊一聊,根据他们的能力给他们分派事务,然后就提早离开了,回到玉澜堂。
殿内的桌案、香几等均为浅色沉香木和深色紫檀木制成,极为华丽珍贵,平常司马肜也是在这里用饭,早有宦官端来一碗石斛汤放于紫檀案上,见司马肜走进来了,他便垂手侍立,司马肜坐到紫檀圈椅上,问道:“欢喜,李如柏来了吗?”
欢喜是梁王府的内侍总管,他颔首回禀道:“王爷,他早就来了,这次他来洛阳带了几棵上党人参和辽东野山参,生犀、白雉和孔雀,以及交州所产的香料,还说已经入秋,天气逐渐转凉,就又带来一件白狐裘和玄狐大氅,还有几件火红狐狸皮子,说是献给王爷、王妃、世子和小县主的,奴婢让他先待在宜芸馆了,王爷现在要见他吗?”
司马肜捋须一笑,目光投向那边摆着的一套胡桃木偶模型,欢喜赶紧走过去打开机关,只见乐工木偶们立刻开始击鼓吹箫,歌女木偶们也随之翩翩起舞,其中还有一些杂技木偶的精彩表演,像是叠罗汉、翻滚、走绳索之类的,这正是马钧为魏明帝曹叡所制作的水转百戏图,这一组可活动的胡桃木偶早年被司马懿所收藏,后来送给了司马昭。
梁王司马肜特别喜欢这套木偶,总是和赵王司马伦一起过来看,从来没有开口向兄长司马昭讨要这套木偶,司马伦仗着父亲的宠爱,倒是很大胆,主动向司马昭讨要这套木偶,司马昭对自己这个年幼的弟弟很是疼爱,便把这套木偶送给了司马伦。
当时司马炎也才几岁,知道后还拦着不让人把木偶搬走,哭闹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司马昭安抚了他,说司马伦是他的小叔叔,他不可以对长辈无礼。
过了几年,司马伦对这套木偶也没那么喜欢了,就转手送给了司马肜。
每日到了闲暇之时,司马肜就会独自看着这些木偶的表演,偶尔还会回想起过去小时候的许多事。
司马伦的母亲是柏夫人,是司马懿晚年独宠的夫人,在府中众多孩子中,司马伦也是比较受宠的,司马肜跟他同为庶子,待遇却天差地别,不过司马肜很克己本分,凡事都会谦让司马伦,所以他们兄弟俩的关系直到现在相处得都很和睦。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如柏缓步走进来,躬身施礼道:“门下李如柏,拜见王爷。”
司马肜并没有抬眼瞧他,只是端起一杯热水,轻轻吹了吹,然后慢慢喝了一小口,有些烫口,不过他还是咽了下去,手边还放着一卷《吕氏春秋》。
司马肜很喜欢《吕氏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