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琛看着她,微冷的面孔柔和下来,问道:“雨轻,你把饼子掰的这么碎做什么?”
“这叫做羊肉泡馍,只不过烙饼不够筋道,勉强凑活吧。”雨轻重新拿起筷子,低首开始吃起来。
当她双手托着比自己的脸还大一圈的面碗喝汤时,桓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食肆的掌柜真够狡猾的,端出来的面碗这么大,可羊羹这么稀,都捞不着几块肉,只会往羹里兑水。”
卢琛直接把自己的那一碗羊羹推到桓协面前,说道:“我不喜羊羹,你若没吃饱,这碗就给你吃吧。”
“为何不喜吃羊羹?我听说涿郡人冬日都会常常喝羊杂汤,喝过热汤后身体更容易暖和起来,难道子谅兄不怕冷吗?”桓协一脸坏笑道。
卢琛幽幽地道:“厌恶不需要理由,桓兄还是赶快吃完回府休息吧。”
“这羊羹没有膻味,很是鲜美,子谅哥哥不品尝一下吗?”雨轻在旁问道。
卢琛皱了皱眉,递给她一块手帕,说道:“天色不早了,你若回去晚了,你的五叔该拿戒尺打你手掌心了。”
雨轻唬着脸哼了一声,不再理睬他,而是扭过头去与桓协说着悄悄话,卢琛很是无奈的望向窗外,心情突然低落下来。
在送雨轻回裴府后,卢琛就径自返回自己府中,已至黄昏,晚霞烧红了天边,整个庭院被披上了一层金黄的纱衣,仆婢各自提着食盒穿梭在廊上,从各房中不时传出郎君与姬妾的笑语声,丫鬟和婆子之间的斗嘴声,小厮们口中说些下流的骂人话,大宅院里各色人等此刻算是最为放纵的时候。
当夜色降临,这些声音才渐渐消失,一身着素服的少年转入后院,走回自己的寝房,有个侍婢进来禀道:“热水已经备好了,请子渊小郎君沐浴吧。”
卢琦点点头,眼睛微微一扫,发现桌上的几卷画作仍旧摆在那里,立时敛容道:“莫羽,把焦四给我叫来。”
没过一会,焦四疾步走了进来,望见卢琦正坐在圈椅上,双臂倚着圈形的扶手,似乎在养神。
焦四连忙上前见礼:“子渊小郎君唤老仆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卢琦示意他先坐下,他看到莫羽已经放下一锦墩木凳,他便慢慢坐下来。
“焦四,你也变得糊涂不记事了。”卢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微笑道:“要不你还是回范阳祖宅好了,家父身边也需要有人服侍着,不是吗?”
焦四一脸惊容,慌忙起身,回道:“子渊小郎君,就是四老爷派老仆来洛阳的,老仆自知愚钝,可对小郎君是全心全意,不敢有半点懈怠。”
卢琦微涩地道:“家父是看你做事细心,为人稳重,才让你跟过来的,可是你却连尤氏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让堂兄知晓了此事,整个府里的人都在背地里嚼我舌根,我倒成了个笑话,你确实够蠢的,再留在这里还有何用?”
焦四好像听出什么来了,又扫视一周,视线落到那几卷画作上,这才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匆匆走过去抱起那些画,然后堆笑解释道:“子渊小郎君,今日事多,府里新买了几名婢子,我挨个看了看,挑中一名伶俐的,让她来子渊小郎君房里伺候吧。”
“夜深了等大家都睡下,你再做这件事吧。”卢琦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目。
“小郎君既然看不上季玠的画作,当时在街上赏他几个钱也就完事了,买这么多幅画带回府中做什么,放着也是碍眼。”焦四纳闷的说道。
“嗯?”卢琦的脸色忽地沉了下来,目光微闪,“焦四,人蠢还话多,以后不要再提季玠这个名字,你听明白了吗?”
焦四点头,讪笑道:“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把这些画拿去烧了,要不要顺便再给那个向真烧些纸钱?”
卢琦听后,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地道:“焦四,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与我不相干的人死了,我还赶着上门去吊谒吗?过去阮籍哭悼兵家女,说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我看是他心灵脆弱,最后只能郁郁寡欢而死,他们陈留阮氏能和我们卢氏相提并论吗?你若是管不好自己的舌头,不如割了去更省事!”
焦四不敢再抬眼,抱在怀里的宣纸微微颤抖着,他实在不知为何卢琦发这么大的火,还是为了这么两个人,一个已经被剔出士籍,另一个却死了。
他不过是看莫羽之前派人去过一趟河内郡,好像在调查什么事,卢琦做的事,他大都不知晓,也不敢多问,他只是负责照看他的日常生活,看他安好足矣。
“堂兄还在三伯的书房吗?”卢琦缓和了一下心绪,淡淡问道。
焦四回道:“嗯,子谅小郎君进府时阴沉着脸,好像遇上什么不快的事了。”
“堂兄不是出城去找雨轻了,裴家的这个养女不一般,能够让崔意这么紧张她,就连堂兄这么清冷的人,也开始想要靠近她了。”
卢琦轻笑一声,双眼慢慢地眯起:“他不是不需要侍妾,而是要挑人,改日寻一个和雨轻模样很像的少女,搁到他房里去,我就不信他还要把人给撵出来。”
而在卢皓的书房内,气氛异常的僵冷,卢琛把茶杯一顿,肃然道:“父亲不会无故派乐高去河内郡,三叔还要再瞒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