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的声音中带着些隐藏在深处的恐惧,他并不是担心秦孝公死之后他的下场,而是真心的担心秦孝公的身躯。
而床榻上的秦孝公听到商鞅的声音,哑然失笑:“你怎么如此狼狈?”
他显然一眼就看到了商鞅身上杂乱的衣袍以及身上到处都是的泥土,不由得有些斥责的意味:“你说你,都什么年纪了?”
“都已经做了大良造这么多年来,怎么还是这般?”
商鞅跪伏在秦孝公的床榻之前,看着躺在床榻上虽然看起来精神很好,但眼神中的疲惫却再也无法遮挡住的秦孝公:“君上如今如此,鞅如何有心顾念礼节?”
他看向秦孝公:“君上,太医令如何说?”
秦孝公微微沉默。
太医令如何说?
太医令能够如何说呢,他的记忆倒回到前几日,倒回到太医令以一种恐惧而又带着害怕的情绪说的话。
时日无多.....
他将脑海中的思绪摇晃了出去,拉着商鞅的手说道:“寡人的日子,只怕已经到啦。”
秦孝公声音温和:“这一世君臣,寡人已然知足了。”
“你我二人的情谊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如同青山松柏一样不曾凋零,这是多么令天下君臣羡慕的感情呢?”
“如今我就要故去了,你的身子尚且还好,要好好的看顾太子,知道了吗?”
这般说着,秦孝公又是看向身边的内侍:“太子、陈野可曾来了?”
那内侍低声道:“太子得到消息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政务匆匆而来,马上就要到了。”
“陈君亦是如此。”
秦孝公又是说道:“你再去一趟,告诉陈野,让他把寡人的两个外孙带来,寡人要见一见他们。”
他偏过头看向商鞅,或许是生命的最后所有人都会有些絮叨,他止不住的念叨着:“你别看陈野那小子整日冷静,但一遇到这种真正关心的事情,反而是会慌乱的。”
秦孝公像是一个长辈,事实上,陈野算是他的女婿,也算是半個儿子了,他的确是陈野的长辈。
“这小子说不定还没有我的大外孙子冷静。”
“不信你等着他来了问问。”
商鞅握着秦孝公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握着,脸上的神情悲惨而又哀思。
不多片刻,脚步声急匆匆的响了起来。
远处走来一个方才弱冠之龄的青年,此人容姿俊朗,身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走到秦孝公身前,直接跪伏在了地上。
“君父!”
秦孝公看着嬴驷,不由得摇头,神色略微凝重:“你都已经是如此大的人了,怎么能够露出如此小女儿家的姿态?”
“坐罢。”
嬴驷坐在那里,看着已经变得衰老,且此时精神略微不振的秦孝公,神色更为低沉。
他知道父亲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即将结束,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但内心又有一股子隐藏不住、难以克制的喜悦涌上心头,但这喜悦刚才出现没多久就被嬴驷狠狠的压了下去。
他与秦孝公与历史中不一样,历史中的他因为【老师】的事情吃够了苦头,并且因为秦孝公偏心商鞅而非是他这个儿子,所以其实在内心是恨着秦孝公的。
一个父亲为了一个臣子,处罚了自己儿子的老师,令儿子有如此大辱。
这样的儿子憎恶父亲,有什么错呢?
但若是换做现在的嬴驷去思考,却不会这么想了,因为他知道,一个优秀的君主本就不应当加入到臣子的乱战当中。
太子身为储君,也应当如此。
三人就这样一边闲谈,一边静静的等待着另外一个人的到来。
“呼——”
风儿轻轻吹着,远处的风雨不断的落下,一身寒气的陈野、攸宁、陈慎、陈詹四人走了进来。
还未曾等到陈野开口,秦孝公当即先问道:“陈小子,寡人问你。”
“你是直接带着慎儿他们来的,还是让慎儿他们先等在家中的?”
陈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他看向秦孝公,有些吞吞吐吐。
十几年的光阴,他早已经是将秦孝公当成了另外一个父亲了。
反倒是攸宁捂着嘴偷笑:“父亲还是如往日一般,一眼便能看穿夫君的心思。”
她回过头,看着慎思说道:“夫君原本是让慎儿他们等在家中的,后来慎心思缜密,在我们走之后便到了宫门口,因此没有耽误时间。”
“在听说父亲想见慎思他们后,立刻便来了。”
秦孝公得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友商鞅,神情肆意,像是在说:“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他招了招手:“慎儿、詹儿,来让外祖瞧一瞧你们。”
陈慎二人走到了秦孝公的身边,陈慎年纪稍大些已然知道了生死离别,陈詹如今尚且年幼,不知道什么是生死大事,于是笑着走到了秦孝公身边。
“外祖~”
他轻轻撒娇说道:“你好久没有陪詹儿玩了!”
秦孝公看着年幼的、脸颊上带着几分稚嫩的詹儿,笑了笑说道:“外祖身体不好,以后可能不能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