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封王之制在大昱初年奉行的是——天子御天下以礼,封王守四境以兵;天子统之,封王治之;天子不可弄权涉四境之政,封王更不可兴兵犯天子之威;但有违制者,天下共诛!
伏白帝拟此制,自然是想借封王之武德匡四境以太平,凭天子之仁德惠天下以康乐。如此使四境守望互挟,上下守制有约,可谓极尽权衡之术。使大昱朝在初始百年间上安其位,下守其界,君臣融融,子民乐乐,近百年里除去戎狄之犯、灭巫之役可说是鲜有自家战事。
然权力之贪、名利之争,此乃人心难填之鸿壑。起初,是四境为争几座城池偶有攻伐,天子为显皇威,或从中弄权调停,或兴他国之兵以攻乱境,如此,愈发搅得天下混战不堪。及至后来,甚者有封国进犯天子,或为求更多封地,或为减免贡奉及索要补给,使皇权频频临危。
至勋帝玉鲲临朝,天下虽已得十数载太平盛世,然皇权式微、封王雄起,四方上下权衡之制早已不复当初!加之天子总有弄权,引得封王不满,兴兵之势暗涌,君臣礼乐之仪几近崩颓。
自暮春时节,勋帝借南召之谋强取东越五座城池、又强召青女入皇廷为妃;再借东越之计立斩召国四名使臣,传令其国师百里启入帝都请罪;此后,又唯恐程门与伏白家参与东越南召之谋,遂先以教导太子之由幽禁了程门少主,又借侍疾之名召伏白家嫡系女眷皆入中宫伴驾皇后;如此一番铺排,帝都内纵有无限暗潮涌动,然每一关隘节点又无不受玉家天子之挟制!
东越驿馆先失青鸾、又丢青鸿,君王藏巫之秘亦岌岌可危,然任凭林柏、蔚拓等人如何备以厚礼拜会世家,央求权臣,都难得应答。小臣之门干脆紧闭不应,大臣之家尚能传出只言片语,亦多为“爱莫能助”“期望海涵”之辞令。程门与伏白家倒是请他们入宅叙话,然也是以门下子弟应之,两家宗主皆避而未见,所有问答也不过是为探听形势之演变,全无相助之意。
林柏、蔚拓等人忙了数日,一无所获。投入东宫的拜谒之贴也是如石沉大海,没了消息。东越驿馆之存瞬间如沧海之孤舟,舟上有人浮沉于凶涛,有人消失无踪影,余者只能苦守云开!
而召国驿馆,太子风梧虽查清了追杀自己的凶手,亦猜到东越当藏有巫女,此女或可为自己一用,然就在这紧要关头却被告知,国师已为天子所拘,只留书一封——“当蛰伏之,以待锵鸣”,此是谏劝“退兵”之辞令?还是暗言“缓兵”之计谋?太子风梧百思不得其解!
风梧本欲使人向宫中打探国师消息,奈何召国安入皇廷的内应皆被善妒的皇后扑灭干净,宫深似海,一人一粟,凭是如何也寻不到国师踪迹了!更诡异是与国师同来的百里家女子也莫名没了踪影!风梧对此情形不敢轻举妄动,惟是将企盼押在东宫,希望自己进献的几件瑰宝、几句巧言能打动那位年幼无知的皇太子,博他青睐,获准一见,或可由储君之地探听一二。
帝都颐阳,天下最最繁华所在。然琉瓦高墙下、朱栏玉宇间却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东越的自打算盘,与南召的蠢蠢欲动,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归于寂静。之后,无论他们怎样疲于奔命、穷思竭虑,都难撼金汤之固,难透网罗之密。在焦躁的等待中,东越与南召无不感到绝望与忧惧,仿佛那位闭居深宫的玉家天子,正在慢慢收紧掌心,扼得他们无不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