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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对司尘大人只剩敬仰和叹服!也是,大人能在须臾之间找到第二层幻境的破阵之物,还能不用引阵物就能自行进入第三层幻境,本就非凡人手段,我实在问得班门弄斧。”
“只是这幻阵……还有隐藏的第四层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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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美芸终于开口讲述她为何要单独“逃”到此处的原因——
与墨汀风和丁鹤染等人此前的推论一致:七煞锁魂阵从根本上就是一个禁锢困守亡灵的邪阵。欲立此阵,除了结合奇门遁甲的生克制法找到最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之外,还有两样顶重要的东西不可或缺:灯油和灯芯。
立阵之人黄美芸就是此阵“灯芯”,而怨力便是“灯油”。
需立阵之人对困灵有着无涯的恶意和恨意,才能反逼出困灵的怨力——怨力不竭则灯油不尽,那么此阵在她有生之年便可固若金汤。
可黄美芸终其一生,对黄虎只有绵长无绝的情思爱恋,哪有怨力可用?
她第一次立阵以失败告终,那时黄美芸刚到鬼市一切都很陌生,别说找个人商量此事,就是想找个正常聊天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彼时黄虎魄胎已成,若不能成功立阵,魄胎就会枯竭消散,无论是人是鬼他们此生都不复相逢。
正是绝望,她却梦见了“恩公”,他在梦里细细教她解法,又让她当面演示了好几次,确保万无一失才满意而去。
醒来后黄美芸只道神奇,那梦真实到她在梦中演示时戳破取血的指尖,在现实里都真多有细小未愈的伤口,也不知是何时弄伤了自己。
总之,她依着恩公梦里所教之法,在第三层幻境中“嫁接”了一个隐藏幻境——便是与鬼市相隔不过数十里的那处……黄虎南境战死之地。
……
冻土萧索,万将骨枯,共血争流!
尸骸交叠,他们的残躯根本拆分不清,似乎已经合并成了一个人。这个人拥有百头千臂万般武艺,只想一朝得胜,洗尽铅华归故里,拥衿春闺梦里人。
这是那几百号亡魂共同的念力!其力悍兮,长绝千里!便是魂散魄碎念亦不熄,若能将这股念力转化为怨力,那便是永不枯竭的灯油!
而且那里有现成的立阵之物,就在她夫君黄虎的身体里——那半块定情玉佩。
恩公在梦里告诉她,黄虎骁勇,将士皆以他为荣!身重数刀还能退敌,一人斩杀敌军数十人,只可惜终究寡不敌众。
他身上的致命伤是一支厉箭射进了心口,力道之猛,刺破铠甲刺破絮衣甚至刺碎了他随时护在心口处的那半块玉佩。
恩公擅问灵之术,他告诉她,黄虎极小心宝贝那半块玉佩,只舍得在夜深休憩时拿出来摩挲,贴在唇边久久。最后那碎玉尽数混入他的胸腔血骨,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已是亡魂乱魄的黄虎仍旧会下意识保护心口处,生怕弄坏弄丢他仅存的,他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
黄美芸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墨汀风看“宋微尘”哭早已心乱如麻,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着相”,她不是她。只能拼命攥紧拳头,克制自己的不合时宜。
她渐渐平复下来接着讲述,眼光穿透眼前的雪景回到了八十年前——她终于到了那片南境鬼地,与黄虎站在了同一方寸间。
那时已经时移入夏,冰原变草地,彼时惨烈已不可现,但她总有错觉,空气中还有血腥味,耳朵里还有厮杀声。
黄美芸取出自己身上那半块玉佩,将她的连心血和眼泪抹在玉佩上,依着恩公在梦中指点之地挖开土将那玉佩埋了进去,然后点上七根引魂香。待七个时辰后取出,那玉佩已成暗红之色,似浸足了血。
将玉佩再带回七洞,黄虎与几百号亡魂的念力便尽数与她同归。
而后黄美芸依着恩公所教之法,将念力逐层传入第三层幻阵,然后悉数注入黄家村自家院中那棵她与黄虎一起浇灌长大的金合欢树中,至此,这棵树即变成了通往第四层隐藏幻境的钥匙!
而第四层幻境,正是八十年前那片南境沙场,那场旷日持久的血战冰原。
几百号乱魄的念力困在其中鏖战死斗,带着对至亲挚爱的无尽思念,绝望却又无法解脱,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怨力憎力。
以“引情物”为投射媒介,将念力转化为怨力驱使锁魂阵运转。
至此,七煞锁魂阵成!
黄美芸手中那半块玉佩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而她自己也从那一刻开始,变成了这鬼市天地山石的一部分,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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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故事讲到这里,已近尾声。
黄美芸看着墨汀风长长叹了口气,“我刻意赶回来把树点燃,就是为了结束这一切。这“火”并不炙烫,而是第四层幻境里的念力在燃烧,只有当这棵树烧尽,那几百号亡魂的念力才会消失,没了灯油,这七煞锁魂阵自然也就败了。”
黄美芸向着墨汀风深深拜了三拜,极尽虔诚忏悔之意。
“我实在没想到,残烛之年竟会如此不堪,对眼前的人和事统统犯起了迷糊,却对年轻时的人和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灯油未枯,灯芯却出了岔子,让禁锢于第四层隐藏幻境的乱魄借机犯案!老身……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