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暝睡不着,矗立窗前,望着客栈外的月光,心中有两大疑惑。
一是,关于老妇的儿子,她儿子十四岁离家,消失了十年,这十年里,他去了什么地方,经历了什么?
第二个疑惑,则关于菊岭县县令汪有才,步暝不怀疑新妇蛛所说,因为在斋宅的时候,新妇蛛曾见过江夙夙写书,当时,她还由衷的夸了江夙夙写得还好,可见在新妇蛛眼中,汪有才的字丑,得丑成什么样。
是以,他如今怀疑汪有才头上乌纱的来路。
这两件事,他刚才一并写进信里,让人急送回了长安,希望在六扇门的调查下,能给他一个答案。
另一间房内,新妇蛛跟刘锦雁都是第一次跟别人同榻而眠,睡不着的两个人索性坐起来,靠着床榻说话。
“你说,为什么妖都想变成人,人到底有什么好?”
关于刘锦雁这个问题,新妇蛛稍想了想。
“妖的修行之道本就如此,第一个目标是化出人形,以人形之姿,争得大道,便可成仙,即便不修仙,能作为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世间,看万物山川,品世间美食,慕俊男美女,人世的一切,对于妖来说,都颇为美好。”
刘锦雁听了,看向新妇蛛。
“可你也看到了,人世并不都是美好,也有龌龊,甚至有的人,连做畜牲的资格也没有,这人世于人而言,不光有自由,也有约束,父母之约,婚姻之束,子女之绊,此间种种,并不都是自由与美好,此外,还有律法与朝廷的管束。”
新妇蛛听了刘锦雁这翻话,看着她笑。
“枉你这半妖活在人世这么久,难道还不懂?世间并没有真正的自由,人和动物一样,也有敌人,也需自己努力,有的时候也要抗争,这就是活着的全部。”
刘锦雁低下头,想起以前的日子。
“我当然知道,小时候随我爹在军中,看多了人如何被管束,那个时候,我不理解,那些当兵的为什么要屈服于我爹,直到,经历了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的战争,见到了军心归一,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新妇蛛看着她笑。
“那你还问刚才那个问题做什么?”
刘锦雁抬头,看向新妇蛛。
“连一个妖都知道的事,我很奇怪,有些人却不知道,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为所欲为,不得,便如困兽怒吼,全然不知,人之所以能主宰这个世界,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齐心,受其约,制己行,才能壮大至今。”
新妇蛛想了想这个问题,想得有些想笑。
“你说的极是,若人非如此,如今主宰这世界的,有可能是蜘蛛,也有可能是狼,又或者是成群的老鼠。”
刘锦雁见自己跟新妇蛛聊天,越聊越是正经,不由得笑一声。
“世人大概是猜不到,一个半妖跟一只妖大半夜的睡不着,居然是聊这些。”
新妇蛛望向刘锦雁,两个女人笑了起来,接着,她们开始讨论长安,虽然她们在长安住了一些日子,但她们却没有好好的逛过,她们约好,此事之后,回到斋宅,找上一天,叫上江夙夙和流萤他们,要好好的把繁华无比的长安城吃个遍,玩儿个遍。
异日,清晨的阳光,微晒出树叶的香味,步暝从梦中醒来,他昨晚梦见了流萤,虽已与流萤成婚,也与她同床,但他二人至今没有夫妻之实,这让他有些遗憾,连做梦都在拉流萤的手,去解她的衣衫。
这场梦后,他问客栈的人要了热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门。
刚出客栈,便看到刘锦雁跟新妇蛛一左一右的站着,才知道她们早就起了。
由是没有别的事,他们三个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去了老妇家。
他们去时,老妇正摸索着给自家种在竹篱边的几株菊花浇水,刘锦雁见了连忙上前帮她。
老妇一边答谢,一边拉着她问,问她案子查得怎么样。
刘锦雁看了步暝一眼,笑着跟老妇说谎,说案子有了进展,不日就可查清真相,为老妇的儿子洗冤。
听到这个回答,老妇睁着一双白蒙的眼睛,点头微笑。
新妇蛛见老妇活至如此,还抱有希望,心中想道,这大概就是为人的坚强,深想着,如果,当初哑女也能这样坚强一些,或许能等到她去,这样,哑女就不会疯,也不会死。
见新妇蛛脸上露出哀伤,步暝问得小声。
“在想什么?”
新妇蛛看向步暝,没有回避。
“我在想哑女,我在想,当人遭遇苦难和不公时,能否再努努力,再等等,或许就有希望,终能等到这个世上的好人,为其伸张正义。”
步暝听了,沉默不语。
在六扇门当差,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案子,他虽是官家出身,倒也知民间苦事,有的时候,遇到有些案子,他也觉得自己知道得太晚,去得太迟,甚有些懊恼自己。
就好像是陆不同的事情,步暝心想,如果他当时就已长大,能有现在的能力,或许就能找到被绑架的陆不同,能把陆不同救出来,那样陆不同就不会死,不会变成活尸。
但很多时候,人世间的事,便是一桩接一桩的可惜,人再怎么努力,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