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阎头也不抬地擦着自己的刀,刀沾了血,一定要擦干净才能再用。
荼蘼摆了摆手,让谢乌有将擒着香屏的手松开,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后院。
“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老胡竟会有忤逆掌柜的那天。”张子虚拍着手大赞,又转头看向荼蘼,“掌柜的,刚刚他差点把这人给放走,怎么说,也该给他吊在大门口一天一夜才是。”
“这人不是没走成么,做不得数。”
“怎怎么就做不得数了?”
张子虚表示不服气,以往他的过错比这轻很多的时候,也总是被掌柜的吊起来,那时候这几个人可也都是只在一旁看着热闹,落井下石,
“怎么说,他也是有过这想法来着,这你都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个人的反手刀的确很漂亮,若不是这么固执,我都想要留他在身边做事,胡阎舍不得他也是应该的。”
张子虚苦笑,“得,他们有情可原,只有我是活该。”
“你不懂。”
荼蘼拍了拍张子虚的肩膀,示意不要再闹着玩,胡阎并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我们两个,一个唱白脸,另一个当然得唱红脸了,不然,又怎么能套得出他的话?”
“你是说,这是你们俩商量好的?”
胡阎并不否认,荼蘼也并不回答。
事到如今,只有彼此都给个台阶下,才好收场。
“嚯,你怎么把他给杀了?”
荼蘼微微俯下身子,一只手藏在身后,随时准备拾起地上的刀,另一只手伸出去掀了下刀奴的眼皮,直到看见那片死灰一般的黯然才收回手去。
胡阎沉声说着,“我不喜欢听人讲废话,他的话交代完了,不是应该去死了么?”
“道理虽是这样”
荼蘼附和着点了点头,却又紧跟着摇了摇头,
“可怎么说,他对你也还算不错。”
“所以,我也帮他完成这最后的心愿。”
他最后的心愿,是死在胡阎的手上。
“你成全他,他也在成全你,他临走前告诉你一切,其实早就是一心求死,他不想负了你的一片赤诚。”
荼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也不免有些唏嘘,
“雷泽已断,他心早死,他放出话来,非杀我不可,其实本就是在你面前,逼你出手。也许,我也该敬他一坛酒,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可多少算条汉子。”
“是么?人命在你眼里,当真如草芥,可以不管不顾。”胡阎苦笑着,他虽明白,却根本不想把这当成一种理所当然,“杀人诛心,你折断雷泽,早就等同于杀了他,又何须我亲自动手?”
“在我眼里?
你知道什么在我眼里?
你知道个屁!”
荼蘼破口骂出,却又突然笑了起来,她只当他说的是一时气话,自然不会再去生他的气,
“在他眼里,人命大于天,这你是知道的。
不是天底下绝大多数人觉得对,就一定是对的。
我虽努力求生,并为此不择手段,但也同样敬畏敢于成仁之人。
如果一个人觉得活着并没有什么意思,或是觉得自己的性情并不适合去活着,那为什么他没有资格选择去死呢,你觉得活着好,人家却不一定会这样认为,那旁人又凭什么对他的轻生去说三道四?”
许久的沉默,因为荼蘼的一句话,所有人都开始想到自己的一些事情。
在谢乌有的眼里,活着就是活着,或好,或坏,或不好不坏,甚至或生或死,他不在乎。
在胡阎眼里,活着,是有很多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恩情,比如他现在正在做的,且终其一生都要做的。
香屏呢?
也许正如荼蘼所言,只有仇恨才能让人更好地活着。
荼蘼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或许没有人知道,他们只知道,她想要活着,还想要带着所有的人一起,不惜任何手段,这个理由就足以他们死心塌地的追随。
至于张子虚,他对生死之事,从来都一知半解,就连当初在乌龙寨的山崖边决定跟着荼蘼出去看看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具体的打算,“我在想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就一直在想,你说,咱们拼了命地活着,到底是图个什么?”
“人活着,不是只有活着一件事的。”
荼蘼转过身去,背对着所有人,她不想让他们看到此时她面上的神情,她也是人,偶尔会有脆弱的时候,可这种脆弱一旦让别人知道,则是最致命的危险。
这种时候,她必须背离所有的人。
于她而言,更重要的是什么呢?
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盼头,微乎其微,她只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上他一面。
“与其百思不得其解那些死后的事,倒不如多关心一下眼前的事来得真切。”谢乌有最先打破了这凝滞的局面,他是局外人,看得最通透,“刚刚他是不是说过,像他一样要来杀你的,至少还有千八百个?”
“就他?”
荼蘼细细打量着地上的尸体,刀奴的的确确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可只是这样的人,就算是再多上千八百个也还不至于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