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地的酒?”
“徽地的人,徽地的酒。”
荼蘼的声音突然淡了下去,她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了从巷首走来的人身上。
一个女人,弱不禁风的女人,生面孔的女人。
也许,叫女孩会贴切一些,毕竟她看起来并不算大,可是她的样子,又让人没法觉得她还很小。
她怀里紧紧裹着一张破布,四处张望,踉踉跄跄。
她的眼睛睁得溜圆,像是一只林中受到惊吓的小鹿,跌跌撞撞地误入人间。
她从巷首走来,挨家挨户地敲门过去,已经快把整条永安巷走过了一遍。
这个时辰,是各个店铺开张的时辰。
通常来讲,一个这样的女人此时出现在这里,不是讨饭,便是讨钱。
可不管她怎样,荼靡关心的是,她下一个要敲的门,到底会不会应。
不知茶舍,小姑娘已经走到了那扇门前。
她一直盯着她,小姑娘敲了半天的门,却始终不见有人出现。
她蹙了蹙眉,显然有些失落,确实如她所猜测的一样,那间茶舍里,根本没有人。
可胡阎如果此时不在那里,又会去哪了呢?
她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却发现门边已经趴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姑娘。
这姑娘叫不开不应的门,当然会换上一家,来到这开着的门前。
“请……请问……”小姑娘本就有些怯懦,一抬头对上荼蘼并不怎么友好的目光的时候,更是吓得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了话,“我……我……”
“你什么呀?”
张子虚突然蹲了下来,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着她的脸。
从上往下看时,会不自觉的被她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所吸引,再也看不到别的。
可是从下往上看时,能看到她藕生般的下巴,尖尖翘翘的鼻子,对,就是鼻子。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姑娘走过来的时候,他就总觉得有些亲切,似曾相识。
从前张子虚总是被倒吊在大门口的时候,一整日没有事情做,所以最常做的就是偷偷看着角落里那个一直喝酒的女人。
现在他在这个角度看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才发现她和掌柜的面上有一处实在是相像得不得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的鼻头,微微向上翘着,张嘴说话的时候就会轻轻一皱。
他此刻才发现,这样的鼻子长在一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女人脸上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我见犹怜,而此前的那一个,他从来不敢把她和这个词联想到一起。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刮了刮那小姑娘的鼻尖,小姑娘却怯怯躲了更远了些。
张子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荼蘼,“掌柜的,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弄丢了一个,又送来一个。”
“子虚,关门。”
荼蘼说着,转身便要离去,她知道,这不是她应该管的事情。
通常遇到不想碰的事情,一走了之岂非也正是上上之策?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开,却被两只胳膊抱住了大腿。
“别……别走。”小姑娘死死地抱着荼蘼,眼中含泪楚楚可怜,“你……你就是掌柜的吧,你们这里还收不收人做活儿?”
“你会做什么?”
荼蘼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白嫩纤细的一双手,并不是一双干活的手。
“我可以洗衣烧菜,可以端茶倒水,只要把我买了去,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都行,求求你了,收下我吧。”
“可这些活儿都有人做了,我这里不缺人。”
荼蘼轻轻拈起了她的手,拿到了一边。
只要她想抓住的东西永远都跑不了,只要她想甩开的东西也永远都沾不上。
“我求你了。”小姑娘怯生生地摊开了自己的衣襟,怀中裹着的那张破布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卖身赎父”四个大字,“我不会做的,都可以学。我爹爹欠了千金赌坊的债,要是这三天还不上,就再也回不来了。我沿着巷子挨家挨户地求,每个人都不敢惹上黄金屋,他们说,让我一路走到头,走到巷子尾,只有那家掌柜的能帮得了我,我知道是你,我求求你了。”
“哟,可别听他们瞎说,黄大人如今是什么身份,我这平头小老百姓的可惹不起。你要卖身的话,去十二楼岂非更方便些?”
张子虚却有些听不下去了,悄悄凑到荼蘼的耳旁,“掌柜的,黄金屋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人命关天关地,又关你我何事?至于他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一个活了几十年的人,还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么?”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张子虚了然于心,嬉笑着伏在她耳旁说道,“我已经仔细看过了,你看她指节绵软无力,虎口无茧,显然是不会功夫的,又能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黄金屋不也是同样不会功夫,照样把这永安巷搅合的乌烟瘴气?”
张子虚见她这边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又转头问起那个姑娘,“你爹欠了他多少银子,不用你卖,我替他出了。”
“一……一百两。